《萬物之靈》: 第九十回 樂臣與思婷 (二)

陳偉豪渾身散發出一時無兩的深綠色光芒，背後翅膀更因滿溢而出的木屬性能量而被染成淡綠色，當他張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眼神如獵鷹般銳利，勢要把身在前方的敵人從此抹去。剛才那一擊，是經過了長久以來的壓抑，把心中對於使用那招絕技的渴望從心底之中完全爆發出來，威力甚至比起直至現在為此，最為強大的一次。

屬於陳偉豪個人的一記招式，威力無比。

然而卻使他恨錯難返。

當陳偉豪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一直以來伴他左右，猶如親生父母般悉心照顧他的樂臣和思婷的時候，他眼中堅定的銳利，洶湧的殺意，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訝異無比，甚至後悔莫及的眼神。

如先前所說，「萬物之母」乃是一記讓陳偉豪短時間之內化身為大地，把他人從根本處抹去的技能，而此技能更可以因應陳偉豪的想法而決定把人同化為大地多久。剛才陳偉豪可是用盡全力所使出來的「萬物之母」，自然是要把人完全抹殺掉了。





此刻在陳偉豪的神識之中，出現了兩道一高一矮的虛影。較高的那個是高大威猛，英俊瀟灑的樂臣，而較矮的則是一直伴他左右，美若天仙的思婷。他們二人的身體周邊都出現了淡淡的虛影，看起來就像是脆弱得連輕輕的觸碰都會使他們消失一樣，是那麼的虛弱。

還記得梁合源等人曾經進入過大地的那一次嗎？他們每一個人，在大地之內能看到的就只有白茫茫一片，這裡所剩下色彩，除了潔白以外，就只有潔白。陳偉豪曾經向梁合源說過，身邊那些雪白的空間都是代表著那些被抹殺掉的人，失去了自我以後迷失在大地之內，再繼而被大地同化，一同成為大地的一部分。

而如今的樂臣和思婷，正正面臨著被大地同化的危險。

『點解你地要咁做？』

在一片雪白的空間之內，響起了陳偉豪的聲音。樂臣和思婷先是一臉疑惑的看著上方，然後很快便釋然了。他們二人本著身為高等四階天使的身分，不論是身體上的能力，還是精神上都比起常人要優勝許多，思考能力自然是不會差得到哪兒去。再者，根據先前陳偉豪悟得「萬物之母」後已迫不及待告訴了樂臣和思婷，配以如今他們身邊的環境，種種結合起來，自然不難理解現在的狀況。





『我都曾經同你講過，你呢招技能太唔尊重對手啦。』

『對人地太唔公平，我地唔想親眼睇住你墮落。』

畢竟陳偉豪如今正正就是化身為大地，儘管樂臣和思婷他們都不會看得到陳偉豪的實體到底何在，但是他們兩個人，都以同一樣的堅定眼神盯著他們的前方，就像是陳偉豪真真正正站在他們面前一樣。

原來，憑著樂臣和思婷他們高等四階天使的感覺，他們感到陳偉豪身上併發出一股異常強大的能量時，已是心知不妙。當看到陳偉豪展開雙翼躍至半空之中，而且身上那股木屬性能量越發濃厚，他們便想到陳偉豪打算要使出那禁忌的技能了。

於是他們二人動作一致的從兩個方向一同奔往陳偉豪身前的地方，把本來站在那裡墮落天使直接撞開，以自己的身軀阻擋著陳偉豪的技能。





雖說他們以三人之力面對近百名墮落天使，墮落天使一方自是他們的敵人，但當時樂臣和思婷並沒有想太多，心中只是想著要阻止陳偉豪使出那記技能。

縱使樂臣口中經常強調著這技能是屬於不尊重對手的一記技能，所以不希望陳偉豪會使出來，但是最為重要的一點是，每當陳偉豪以全力使出此技能一次，他均需付出十年壽命，實在是以生死在戰鬥。樂臣則捨不得陳偉豪為了戰鬥，而捨棄自己的十年壽命。

人們曾經說道：「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對於樂臣來說，人生即使是十年、一年、一個月、甚至是一天，其重要性都是相同的。只要人一天還活著，每一天都有著它的意義，都是充滿希望的。因此他打從心底裡根本就不希望陳偉豪會有需要使用到「萬物之母」的一天，亦不希望陳偉豪握殺掉自己的將來。

樂臣和思婷二人貴為稀有的高等四階天使，實力理應雄霸一方，豈會阻擋不了陳偉豪此等天使的一招技能？原因很簡單，其一，樂臣和思婷他們並不是「無」，他們沒有懷著「空」屬性能量，自然是沒辦法把陳偉豪的一招技能歸於「空」。

其二，他們打開整個身體，以身軀阻擋著陳偉豪的技能，老土點來說，可以說是為愛而犧牲。愛，可以無微不至。愛，同時可以無比致命。為了讓陳偉豪切身感受到他們對他的愛，不惜以生命作代價，使他銘記一生。

由他們二人一開始在那個陰暗小巷接觸到陳偉豪起，他們一直都在幻想著梁合源日後長大也許亦會是一個有天分的天使吧？陳偉豪年紀輕輕就已登上了中等七階的位置，實屬不容易，在他身上就好像看到長大後的梁合源一樣，因此樂臣和思婷都視陳偉豪如己出一樣，甚至曾經向陳偉豪詢問過這些問題。

『豪仔啊，不如...你做源仔啊哥囉？』

當時的陳偉豪，只是滿臉尷尬的不知如何回應樂臣。但隨著時光的過去，陳偉豪亦由一開始只是為著增強自己實力，又或是了解更多天使世界的面貌的心態，慢慢變成他是在和樂臣、思婷、梁合源，一家四口的一同生活著。





『豪仔啊！帶你細佬落去行下啦。』

雖然陳偉豪一直口中沒有說過要承認梁合源當他的弟弟，但大概已是心中有數了吧。當思婷著他載當時還是嬰兒的梁合源到街上走走時，以兄弟相稱他都沒有絲毫抗拒。

他們四人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樣，無家可歸的陳偉豪甚至和樂臣等人住在一起，有空的時候他亦會替樂臣和思婷照顧梁合源，好讓樂臣他們可以外出辦事。

可是，誰又會想到這一天的來臨呢？

然而若說「萬物之母」也太過分強勢的話，那不就等於是陳偉豪天下無敵了嗎？但畢竟陳偉豪每次全力使出皆要付出十年時光，他的壽命又豈會是無窮無盡呢？每使出一次，意味著他的人生又會減少了十年的時間，十年、十年的疊加上去，假若他毫不節制的使用，很快便會耗盡自己的壽命了。

『萬物之母！』

『萬物之母！』





『萬物之母！』

在潔白的神識空間之外，不斷響起了陳偉豪的吼叫，聲音之中包含著他的悲傷、他的失落，以及他絕望。陳偉豪不停意圖再次使出那禁忌的技能，把他唯一的親人從大地之內重新呼喚出來。但是已經被抹殺了的人，又如何再重新出現呢？直至陳偉豪喊至力竭聲嘶為止，樂臣和思婷他們的下半身已完全化白了。

『夠架啦，豪仔。』

『我地明白你既心意。』

既然陳偉豪如今化身為大地，樂臣和思婷二人亦逐漸被大地同化，這也意味著，他們已慢慢的深入了陳偉豪的神識空間深處。陳偉豪對於他們二人那獨一無二的愛，都被樂臣和思婷一覽無遺，他們由心底裡接收到了陳偉豪的心意，亦了解到陳偉豪希望拯救他們的心意。

『你自己都知道，呢招技能一出，就返唔到轉頭架啦。』

樂臣縱使下半身已完全消失，化為泡影。但他還是以堅定的眼神看著前方，而臉上掛上一個慈祥的微笑，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樣，笑容盡是關懷之色。

『我地淨係想你好好照顧源仔。』





思婷用一個和樂臣相同的眼神盯著前方，作為一個母親，他們二人和梁合源的相處時間實在是太短了。人生數十年，他們陪伴在梁合源身邊只有短短數年，任誰也不會覺得足夠。

還記得當初牙牙學語的梁合源，在無意中發出輕輕的一聲「爸！」，又或是輕輕的一聲「媽！」，首次聽到的樂臣和思婷已是開心上一整天了。那時候的快樂是世上沒有任何事可以相比的。為人父母，無一不是希望自己兒子生活健健康康，快樂無憂。當時的他們，亦是如此盼望著。

直至現在，他們為了陳偉豪而犧牲自己的生命，卻不會有任何的遺憾，因為在他們眼中而言，陳偉豪亦同樣是他們的兒子，為了拯救兒子，義無反顧。只是他們唯一的記掛，便是那個還不可以照顧自己的梁合源，那個兩位高等四階天使所生的小兒子，獨一無二。

『我...我會。』

聽到樂臣他們的說話後，陳偉豪心中像是放下了甚麼似的，口裡已不再喊出那技能的名字。而樂臣和思婷聽到陳偉豪的話時，感覺得到他話中的語氣已平淡不少，同時又已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他們都放下了心頭大石，準備好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了。

『咁就好啦。』

思婷露齒而笑。





『好好睇住你細佬啊。』

樂臣舉起了右手，右前臂已經消失了的他，把右手向前方他的頸部位置輕輕掃了掃。

這個時候陳偉豪一直堅持著的堅強意志都崩潰了，內心悲慟不已的陳偉豪心中淌淚，卻身為大地的他如今卻無計可施。皆因眼前樂臣的動作，就是樂臣和思婷首次把陳偉豪帶回「純白羽翼」時，向陳伯介紹陳偉豪的時候，樂臣手上的動作。

充滿慈愛的一雙手，輕輕撫在一個迷途的少年頭上。彷如漆黑之中的一點曙光，帶領那個少年走出黑暗。

最親密的人，最熟悉的動作。今天過後，陳偉豪再也不會看到了。

當樂臣手上的動作終於停止的時候，他們兩個人身上並沒有發出任何光芒，亦沒有光點隨處飄揚，就只是身體慢慢的由實變虛，逐漸消失，化為和這空間以內相同的雪白顏色，永永遠遠化為大地。

而陳偉豪看著樂臣他們化為大地，卻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逐漸消失，然後空間再也沒有虛影，只剩下了空白。

『我地變左做大地，咁咪可以永遠活係你心裡面囉。』

『再見啦，豪仔。』

伴隨著最後一抹虛影消失，世上兩名高等四階天使也不復存在。

當陳偉豪的意識回過來的時候，他首先感覺到的是身體的乏力感，畢竟十年的壽命就這樣消失了。然後他看著眼前一片空曠的地方，墮落天使的巢穴早已人去樓空了。他們很多墮落天使看到陳偉豪發出一擊威力無比的技能後，甚至直接把他的同伴都抹去的時候，心中認為陳偉豪就像是惡魔的化身般冷血無情，是連同伴都能撕殺的一個天使，所以都紛紛趁著陳偉豪還沒醒過來的時候離開了。

在樂臣、思婷、陳伯，以及陳偉豪他們數人的努力之下，「純白羽翼」早已由只有他們四人，逐漸演變成今時今日過千人的規模。當樂臣和思婷被陳偉豪無心之失而被抹殺之後，陳偉豪根本就沒有那麼勇氣去「純白羽翼」的天使們承認是他的錯誤。

『臣哥佢地比墮落天使殺左...』

這是陳偉豪回去「純白羽翼」後，對著當時的天使們所說的第一句說話。而不論是崇拜樂臣和思婷而進入「純白羽翼」的天使，又或是單純的無容身之所而選擇加入「純白羽翼」的天使，他們都不疑有詐，相信了一直以來作為樂臣、思婷左右手的陳偉豪。

『估唔到佢地兩個身為高等四階天使都會輸...』

也許是他們的死訊太過突然，眾人都沒有思考過為什麼高等四階天使何以如此容易便死亡，只是所有人都一同沉浸在悲傷的氣氛之中，為樂臣他們而悲哀。

得悉樂臣他們的死訊後，陳伯亦滿懷悲傷的向著陳偉豪說道。作為最早的老臣子，陳伯年事已高了，縱使不是戰死，他亦快要百年歸老了。也許是互相有感應一樣，在樂臣他們離去以後不久，陳伯亦在睡夢之中安祥的離去了。

所有最早出現在「純白羽翼」的人都離開得七七八八，因此陳偉豪自然而然的也成為了剩下的人的領袖。

縱使他是當中年紀較輕的一位，但是他高等一階天使的地位可是無庸置疑的。所以也並沒有出現很多反對的聲音，直接當選了「純白羽翼」的會長。

但一時之間身邊的人都一同離去，使得陳偉豪長時間都處於低落的情緒之下，不禁開始變得容易發脾氣，甚至比起未遇到樂臣他們前更為可怕。

『叫左你去搵墮落天使既巢穴，你又去左邊！？你有咩野用呀？』

陳偉豪怒髮衝冠的對著身前一個女子大吵大鬧，絲毫沒有顧念到眼前的女子已是眼泛淚光，心有不甘了。明明昨天才派發任務給她啊，為什麼那麼快又要向她問責呢...

『你走啊！』

這天陳偉豪離開「純白羽翼」後，回到和樂臣他們同住的家中時，看著躺在床上的梁合源，心中頓時源源不絕的湧起愧疚之意，使得他馬上別過臉去，不敢直視那個熟睡中的嬰兒。

隨後，他便找了一個男人，詳細的調查了他的背景後便把梁合源交給了他照顧，就這樣放任梁合源長大，再也沒有理會過他。

直至二十年後。

『啊雪，啊風，你地幫我去睇住一個人。』

『佢叫梁合源。』

基於愧疚的心情，陳偉豪本打算提供最好的生活給梁合源，然後兩者再也各不相干的直至終老。可是現實卻令他們必須再次碰頭了。近期開始世界各地都出現了一陣異常的能量反應，在四五月的時候甚至可以出現十多度的天氣，常人只會認為這是普通天氣異常現象而已。

可是陳偉豪卻深知是世界各地的神器都在不知為何事而鼓譟，因此看來是時候要出手保護梁合源了。

當陳偉豪和梁合源真正碰面的時候，令陳偉豪訝異的是，梁合源就像是完全忘記了他一樣，對於他的身分絲毫沒有印象。

也許這是上天給予陳偉豪的一點憐憫吧。

因此陳偉豪便一直從旁協助梁合源，希望可以帶領他成為超越他父母的天使，使得梁合源不會再像他的父母一樣被人誤殺，而一直暗中保護著他。

甚至是他為了保護梁合源，不惜多次使出那禁忌的技能。儘管會勾起他的回憶，儘管會奪去他十年的壽命，但能保護自己的弟弟。不管任何代價都值得。

然而最終，謊言始終有被揭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