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本土記錄員: 鎖(下)
冷藏庫中。
十三個相同的鐵箱。
一條偷回來的鑰匙。
打開十二個鐵箱,裡面都是一樣的東西。
是有分別的,只是我分辨不了。
還有一個鐵箱,怎樣也打不開的。
他們快來了,怎麼辦﹖
哪一個才是我的﹖
「冷靜。」
「你行的。」
「有辦法的。」
「不要慌。」
「想想看。」
那些一直在我耳邊騷擾的聲音,竟然在鼓勵我。
我深呼吸,冷靜下來。
然後我想起了在選舉後認識的露宿者。
八十年代,他在本地開廠,製鎖和鑰匙的。
他告訴我,假設生產同款的有鎖鐵箱,產量是十萬件,而鎖芯和鑰匙的款色其實只有一百種,即是說,同一條鑰匙,其實是可以打開一千個同款的鐵箱。
有信譽和良心的廠家,會這把十萬鐵箱,按照一千種可能分成一千批,分別發到一千個地方銷售。這樣,同一個地方的一千把鎖和鑰匙就不會有重複。
可是現在的製鎖廠全都在內地,信譽和良心就沒有保障了。
然後我捧起那個打不開的鐵箱,轉身便逃。
十二個鐵箱,都是相同鎖芯的,是同一時期放進冷藏庫中。
只有那個打不開的鐵箱,是其他時間放進去的。
我的腎,是昨晚被偷的。
我的腎,就在這個鐵箱中。
我拿著自己的腎,努力地跑。
跑出了冷藏庫,跑出了辦公室,跑出了火葬場。
火葬場管理員卻已站在前面。
還有蠟燭老人的兒子。
「你被騙了。」
「你被騙了。」
「你被騙了。」
「你被騙了。」
「你被騙了。」
所有騷擾的聲音,都在說相同的說話。
「他們是一伙的!」
「他們是一伙的!」
「他們是一伙的!」
「他們是一伙的!」
「他們是一伙的!」
誰才是人?誰才是鬼?
我分辦不了。
「快逃!」
「快逃!」
「快逃!」
「快逃!」
「快逃!」
腎是我的,決不可以給他們搶去。
我轉身,死命的跑。
當我以為甩掉他們的時侯,我的左腳撞到了我的右腳,整個人吃狗屎的掉在地上。
我的頭撞在地上,一陣暈眩,爬不起來。
我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一切都完了。
「小心保重。」
「以後你要靠自己了。」
「好好睡一覺吧。」
「請不要忘記我倆。」
「回家吧。」
這是我在暈倒前,最後聽到的說話。
天亮了,我在路中心醒過來,沒有管理員,沒有蠟燭老人的兒子,沒有鐵箱。
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只是我的腰間多了一道疤痕。
幾個月後,我在電視上看見了蠟燭老人的兒子,他成為了強制器官捐贈的召集人,身邊有十多萬的支持者。
他說,這世界有太多只顧自己利益,不理會別人生死的人,只有立法強制器官捐贈,才能令更多受折磨的病人得到救贖,社會才會變得更公平安穩。
我不知道,有十多萬人支持的東西,是對還是錯。
我只是知道,沒有人支持的我,說什麼也不會有人相信,實情是只會變成謊言。
所以我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把事情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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