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韋恩正面對另一件怪事。

韋恩眼白白看著安琪被帶走後,已經顧不得面子,急著尋求高俊的援手。他們兵分兩路搜捕竇皮,知道安琪在竇皮手中多一刻鐘,便會多一刻鐘風險。

高俊向著音樂室出發,韋恩唯有向下層搜索。他和大師兄再兵分兩路,娜娜死要粘著韋恩,硬把其他人推向大師兄,大師兄扭扭捏捏了五分鐘,才伴著大舊豬頭一塊兒離開。

娜娜隨著韋恩沿著校舍中央的樓梯,經過二樓禮堂的時候猛地停下來,教娜娜鼻子撞上了韋恩的背。

「幹嗎無端端停低...」





韋恩沒理會她,逕自走向禮堂門口。這幾天下來,禮堂成了生人勿近的地方。先是因為堆放老師遺體傳來的屍臭味,後來班長大師兄引火燒屍,這裡又變成焦臭一片的煉獄廢墟。

韋恩站在門前,在破窗裡看見裡面有人。

一個嬌小的身影跪在焦黑的屍骨跟前,聽到門外的人聲,緩緩站起走過來。

這是副校長。

由於平時開口埋口都是耶和華上帝,同學們都愛戲稱她神婆。





神婆推開木門,眼睛透過那放大鏡似的膠框眼睛凝視二人:「你們是六年班同學?」

「嗯。」韋恩點點頭:「副校長...妳剛才進去...沒事吧?」

「沒事,當然沒事。」神婆個子比韋恩要矮一個頭,卻有種說不出的威嚴:「我不過是進去跟死去的同僚作個安息祈禱吧了。」

娜娜背著神婆作了個苦笑,韋恩卻不禁對這老師肅然起敬。

神婆平常這些舉動會惹到韋恩毛管恫,但在這非常時期仍然能夠堅持著信仰,著實需要非比尋常的信心。





明知禮堂內盡是些嘔心的殘肢,韋恩的目光不期然的飄了進去。焦屍旁邊擺放著一件還沒燒掉的屍體,相信是這兩天才新放進去的。那件格仔Polo恤看起來很眼熟,好像最近才在實驗室見過...

糟糕!...這是Dr威!

韋恩也不顧得仍在說話的神婆,立即衝進禮堂的屍堆旁邊。Dr威安詳的躺在漆黑的地板上,似乎沒有表面傷痕,但屍體已經微微發脹,至少已經死去幾天!

一股可怕的臭味竄進韋恩鼻腔,叫他急急掩著嘴往外跑,才不至於嘔了一地。

「怎麼...怎麼Dr威會在這裡?」韋恩衝回神婆娜娜旁邊,靠著牆喘氣。他望望閑定的神婆,不禁佩服她鼻子的忍耐力。

「他今早就在這兒了。」

「怎麼可能...我們昨天早上才見過他。」韋恩冒了一頸冷汗。

「別那麼傷心,他是個出色的老師,他離開確是學生的損失。」神婆扶好韋恩:「他應該是昨晚遇害的吧。」





韋恩虛應幾聲,手冷得像泡了在冰水一樣。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袋冒起,像個夢魘般揮之不去。

他見過第一天死去的校長和其他老師的屍體,第二天只是多了點屍斑,要腐爛至Dr威這樣嚴重,至少得擺放多好幾天...

那麼,他和大師兄昨日早上見到的...到底是誰?
 
韋恩腦海想出了無數的可能性,但都毫無邏輯可言。要麼就是有種方法,可以加速屍體腐爛的生化反應;要麼一個已經死去的老師,前晚幫助過他們拍攝錄像。

韋恩盯著地上,沉默良久,忽爾對著神婆道:「副校長...其實老師們是不是有甚麼瞞著我們?」

神婆用她那半透明的眼珠望著韋恩,面上不帶半點表情:「你為甚麼會這樣懷疑?」

「我在想:學生們需要進行生死戰,但老師只有旁觀的份兒,這設計本身就好奇怪了。」韋恩直話直說:「如果我是主辦單位,我會真接引爆所有老師的頭,免得礙事。妳們沒死,就證明妳們須知負責遊戲某一些部分。」





神婆仍然維持著那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手往口袋裡掏。正當韋恩以為自己說多了,神婆會拔出把手槍殺人滅口,她卻只是從口袋拿出一串鑰匙圈。

「跟我過來,我們進去校長室再談。」

校長室就正正在禮堂側邊,幾天下來韋恩總會碰碰運氣扭一下木門把手,希望這間神秘的房間會突然打開。原來校長室的門匙,一直就在神婆手上。

校長室是個沒窗的密室,桌只有一部電腦和十字架擺設,牆上掛上幾道錦旗和一幅超大幀的全校大合照。韋恩還很記得拍這幅班相的時候,大師兄在旁邊逗他發笑,最後照出來是個哭笑不得的蠢相。

神婆坐到校長的真皮座椅上,使她看起來更不合比例的矮小。

「同學,你叫甚麼名字?」

「韋恩。」「娜娜。」

「韋恩和娜娜,我老實說給你們聽,其實老師們知道的,不比同學們多。」神婆的瞳孔像是塊沾了水氣的鏡片,總是看不穿背後的景象。「只是老師們懂的學問,還是比學生們要豐富一點點。」





這是那門子的答案?娜娜看似快要按捺不住,但仍等待著韋恩開口。

「老師,我不明白。」

神婆手指頭把弄著十字架擺設。「在好久以前,有一百六十九名西班牙人,冒著上帝的名號以及配帶著武器,來到南美洲的印加帝國,並且一舉征服了這個有一千六百萬人口的國家。」

神婆望望二人:「你猜為甚麼這實力懸殊的戰爭會成功?」

娜娜模仿著平時神婆的思路:「妳不是想說,這又是神的帶領吧?」

「嗯,答得好。不過這不是耶和華的功勞,卻是印加人的神。」神婆小心翼翼的選擇字眼:「印加文明裡面,有個叫維拉科查的創紀之神。他在那滅世的大洪水之後,教導先民耕種、語言、天文、地理,以致一切重建文明所需要的所有知識。而這一位神,碰巧跟那批搭船過來的西班牙人一樣,是個留著大鬍子的白人男人。印加人有好一陣子,都以為西班牙人是神。」

韋恩愈聽愈胡塗了。
 




「西班牙人因此沒受到土著的攻擊,他們把握這個優勢,把攻擊力集中一點,成功俘虜了印加人的國王。」神婆望望那幅全校合照:「然後,整個帝國就落入這群外族的手了。」

神婆沉寂下來,靜得叫韋恩只聽到耳鳴。

「我們這群老師...只是時代的過客。這是你們學生的遊戲。」神婆把話題忽爾拉回現實:「我們終究都得死,只是想在死前做點好事罷了。你們就不同了,未來是屬於你們的。」

娜娜終於忍不住爆發:「其實妳談了半天,我還是丁點兒也不明白。妳可以直接解釋一下這裡發生了甚麼嗎?」

「我們...在召集全校師生之前,事先開會收到校長臨終前的指示,須知幫助完成這個奴隸遊戲。」神婆指尖滑過十字架,望著照片中的校長:「他也是個偉大的人,是世界的無名英雄。」

校長?那個第一天就死去的校長?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校長...他要求妳們做甚麼?」

「收拾學生們的屍體、準備食物、暗中幫助學生加快選出主人之類啦。」神婆想了半响,最終還是開口道出:「還有製作你們的殺人記錄。」
 
殺人記錄...?能夠記低詳細的殺人資訊,這意味著老師們就是全校上下閉路電視後的監聽者!

「難道...這東西是老師們的玩意?」韋恩指指手腕上的手銬。

「不是。」神婆板起臉:「我們只是負責營運操作,不是背後的設計師。」

「別開玩笑了!」韋恩終於忍耐不住:「這一切原來都是老師搞的鬼!」

「你還沒聽得明白嗎?」神婆緩緩把句子逐個字吐出來:「我是在救你們。」

「荒謬!」

神婆沒反駁,索性閉上嘴,沒再多講半句。

韋恩沒跟神婆說再見,掉頭就離開校長室。他沒空再聽神婆不著邊際的答案,反正再套下去,神婆也不會透露她那所謂苦衷。加上安琪生死未卜,他更需要去處理這更趕急的問題。

他經過禮堂,忽爾想起要檢查裡面那副Dr威的屍體。他按住口鼻,一口氣衝到老師那發脹遺體跟前,全身上下搜索一番。

「韋恩!」禮堂大門這時傳來一聲熟悉的女聲,安琪跟Agnes一行人站在門外邊。

韋恩揮揮手,興幸安琪安全歸來。他右手指尖碰到老師褲裝一串冷冰冰的金屬,這是條鎖匙。

韋恩返回安琪面前:「妳沒事就好了。」

「嗯。」

「我有很多東西想跟妳們討論,不過請先等我一下,我想先去實驗室找些東西。」

韋恩也沒等安琪們有所反應,直接就跑回到實驗室班房外。娜娜緊隨其後,深怕錯過半點精彩節目。

韋恩用老師屍體上的瑣匙打開實驗室大門。他站在老師桌前面,確定桌子抽屜仍是上了瑣。鑰匙轉了一圈,咔擦一聲,桌子抽屜被打開了。

裡面正放著正是老師用來錄影韋恩二人,那部銀灰色的手提電腦。
 
***
 
韋恩小心翼翼的把電腦放到桌上,駁好電源,屏幕亮出整潔乾淨的桌面。

他在起始功能找了許久,才見到那個啟動錄影功能的程式。老師定是沒有想過的己遭遇不測,而且給學生拿走鑰匙,所以沒有為電腦和檔案加密。

韋恩在開啟舊檔的預覽視窗中,見到自己和大師兄的臉。不過電腦內的另一樣的東西卻惹起他的注意:那行標注「拍攝日期」的縱列上面,顯示著個奇怪的訊息...

5037年10月19日

韋恩把滑鼠移向右下角,視窗的小時鐘,同樣是這個超現實的年份。

「怎麼了?」娜娜靠過來,胸脯不經意的碰著韋恩肩膀。

韋恩沒空閒糾纏在這地方,立即雙點那錄影檔。屏幕張開一個新視窗,畫面內是韋恩二人,Dr威在後方不遠處執拾。

畫面內的時間標示著11時56分,韋恩和大師兄頻頻偷望畫面的左下方,相信是在偷看電腦畫面上的小跳字鐘。

這是個很怪異的感覺,韋恩望著錄像內的自己愈來愈緊張,就像等待死刑驟然降臨。

就在搭正子夜十二時的一刻,擴音器傳來啪的一聲,韋恩和大師兄二人軟趴趴的失去知覺,眼睛茫然的失去焦點,一動不動...

死了...他們二人死了...

大師兄鼻孔流出一道鼻血,韋恩則張大眼睛和嘴巴,像定鏡一樣靜止下來。

要不是畫面內仍有東西在動,韋恩定會以後影片播完自動停止了。Dr威毫髮未傷慢慢的走過來,操縱著滑鼠,未幾錄像就終止了。

韋恩呆在當場,連旁邊的娜娜,都緊張得只剩下呼吸聲。

「老師他們...原來過了十二點,仍然行動自如...」娜娜率先開口道。

更叫韋恩意想不到的,是原來連自己都死過一次...不,照樣看來,所有學生在每晚正夜十二點會同步失去知覺,原因只有一個:他們全都死了!

死去的學生會復活...這變得稍為有邏輯了。這不是個別學生的專利,而是全校學生,第二天就會同時復活。

韋恩回想起校長和同學們爆頭慘死的景象,說不定他們每人腦內,都裝有著這麼一顆可以調節威力的炸彈。無論是主人下的殺手,還是十二時的限時引爆,都是這炸彈搞的鬼。

理論上頭顱內的炸彈只須輕輕爆開,就足夠置人於死地。主人殺奢奴隸時的大爆炸,不過是用來加強恐嚇意味的戲劇性效果而已。

娜娜摀住咀巴:「你猜...我們是不是好像飄流教室那樣,被甚麼大爆炸帶到未來的世界嗎?」

「未來世界嗎...?」韋恩腦袋空白一片:「那為什麼老師要我們自相殘殺啊,這根本沒道理。如果這是未來世界,當務之急應該是致力求生才對啊。」

實驗室大門咯一聲打開,大師兄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來。
 
韋恩見到好兄弟一併來到,至少舒緩了那迷失在迷霧裡那不安感。他正打算再把那錄像再播一遍,大師兄卻打斷了他。

「你先聽我說,我剛才去過後梯通往校工宿舍的大閂那邊。」

大師兄伸出手,拈著段斷開了的鉛芯:「你的裝置生效了,的確有人打開過後梯的鐵閂,從暗道進出過學校!」
 
 
十五分鐘後,通往校工宿舍的後樓梯。

大師兄、娜娜和韋恩站在鐵閘前方,揹著大包小包的器具,就像集中營的囚犯一樣望著這深不見底的暗巷。要不是安琪剛剛受驚過度需要稍事休息一下,韋恩倒希望這刻陪伴自己的女人,是她而不是娜娜。

「你確定真的要穿越這裡嗎?」大師兄不太有信心的道:「我是說嘛...那三個走進去的二年級生,也是這麼一去不返...」

娜娜也提出她的建議:「倒不如先讓豬頭或是抽筋他們先行。」

「不...如果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就是老師,我不覺得進一步識破他們的陰謀,會有甚麼大不了。」韋恩仔細檢查牆上每口螺絲釘,確認哪顆才是針孔鏡頭:「神婆肯對我表明她們的參與,證明這是件遲早須要告知我們的事實;相反,這奴隸遊戲背後的動機,才是最大的迷團。我們不跟當中的決策人正面質詢,我們便沒可能逃離這裡。」

韋恩拿起金工室拿來的鐅子,朝一口釘眼插下去。

大師兄跟隨韋恩指示,廢掉另一部監聽裝置:「你肯定這條巷只有兩部閉路電視嗎?」

「大概是,這裡的地形兩部閉路就可以做到無死角監控了,沒必要多裝幾部。」韋恩收到鐅子,從工具袋換出另一把鎖鉗。

剪破鐵閘鎖頭的功夫卻沒那麼輕鬆,兩個男生出盡吃奶的力,遲遲都斷不開那鋼造的鎖。娜娜沒好氣看他們的窩囊相,在工具箱中拿出Dr威的手提電腦,找個電源插好,稍事設定後再謹慎的收好在雜物後邊。

噹的一聲!鋼鎖終於被大師兄剪開,他雙手已經累得發酸。

「大師兄...若果有甚麼事的話,你要先走。」韋恩按住好友的肩膀。

「怎麼?我像個貪生怕死的廢柴嗎?」

「別傻了,我和娜娜跟神婆談過,她知道我們兩個知道老師參與的事。她要找碴的話,很容易就算到我們頭上。」韋恩認真的答:「我不知道他們的監控技術有多全面,但大師兄你有可能逃得過去。那時候記得通知其他人,然後一齊把老師們全都殺掉!」

韋恩拉開大閘,三人向著陰暗的地道出發。
 
樓梯向下伸延,一個轉彎,已經看不見那進來的出入口。他們在這學校呆了六年,卻從來沒機會踏足這小片區域。

他們推開一道虛掩的雙頁門,進入一條全黑的通道。大師兄在牆上摸到了電燈掣,猶豫好一會才決定按下去。

光管逐條逐條的亮著,發出了滋滋聲的嘈音。這是個課室左右大的雜物室,堆放著好些棄用的傢俱和大件頭的雜物。

校慶三十週年的牆身直幡被卷摺在一旁,每年都擺在校門前的發毛聖誕樹,也隨隨便便的挌在牆角,好些裝飾甚至還沒拿下來。

大師兄扶著部膽機電視,手指頭碰上層萬年灰塵:「原來學校有著這麼一間這麼污穢的雜物房,我就奇怪怎麼這聖誕樹總有陣尿噪味。」

韋恩看見入口旁邊有部電梯閘門,原來平常老師專用那部升降機,也可以通往這地牢。

「你們看看...」娜娜蹲在升降機門前,觸摸著地板上一些小污跡:「這是泥。」

一言驚醒,韋恩也發覺這石屎地板上,確有著不合常理的多泥和沙。他們三人沿著沙子踪跡,在房間轉角處發現了一處暗道。

「這...是條新開鐅出來的秘道。」韋恩摸摸牆身,濕濕漉漉的都是石和泥土。坑道大小剛好可以讓一架輕型貨車駛過,每隔十米左右就有由木頭所製的框架支撐,十足十電腦遊戲中的礦坑。

踏入坑道不久,就出現個丫型的分叉路,其中一邊是道從內反鎖的鐵門。韋恩有股衝動,索性敲門跟裡面的主事人當面對質,總好過這樣猜猜度度,但一想道這樣有可能連累身旁戰友,他只好強忍這份好奇心。

他們從另一條通道走去,地勢由初時的微微下傾,緩緩變成上斜的坡道。出口就像顆閃亮的光點,給他們這條暗無天日的隨道唯一一點希望。

他們走了還不到十分鐘,已經望見出口。愈是接近洞口,藍天的日光就把道路照得愈清晰,側光照出地面多條綜雜的、細長的車軚軚痕,相信有人來來回回的,推著單車或是手推車進出好幾百次。

「你們嗅不嗅到一陣怪味?」韋恩問。

娜娜掩住嘴:「是...腐肉的臭味嗎?」

他們終於踏出坑道,出口竟然是...一所垃圾站。

「這是學校旁屋村的垃圾站。」大師兄輕輕一跨,避免踏上垃圾筒旁的水洼。

「原來這通道可以直接駁過來這邊。」韋恩仍按著鼻子:「看來我們找到逃離校舍的秘道。」

娜娜走出垃圾站,良久以來第一次離開這恐怖的學校...

呀!!!

娜娜突一聲驚呼,吸引起韋恩二人的注意,一併跑出戶外。兩個男生發出的喊叫卻不比娜娜的輕。
 
垃圾站外是幅空曠的屋村戶外停車場,卻連半輛車輛也沒有。取而代之,卻是幾堆由數百件屍體堆成、散發著腐臭氣息的亂葬小丘。
 
「嗚哇....」

韋恩看見一件發漲屍體了無氣色的樣子,胃部一陣翻滾,扶著娜娜肩膀嘔了一地。娜娜拿出紙巾掩住鼻子,聽到韋恩嘔吐聲後,忍不住也吐了一道。

大師兄只能用口呼吸,刻意把目光望向天空,好阻止那噁心的反應。

韋恩吐啖口水,把口腔那酸臭的味道吐走。嘔乾嘔淨以為感覺舒服多了。

他向著那屍體山謹慎的走過去。

他還以為死屍看上去會跟喪屍劇集的特效差不多,可是電影永遠模仿不到那種腐爛發脹的敗壞質感,那上那群肥嘟嘟的蛆蟲,專挑眼耳口鼻這些器官進出,令那種發瘀的膚色更加可怕。

他走到其中一座屍體土丘,死者身上穿的都是白裇衫西褲。這些都是學生。

娜娜拉住韋恩袖子:「他們...是我們吧?」

一個女生屍體躺在大師兄旁邊,他認得這是個四年級的學妹。

「如果我們每晚十二時都死一次,這批大概是我們的屍體...」韋恩儘量不去想,他可能隨時會見到自己的腐屍:「你們猜...我們會是複製人之類的東東嗎?」

一陣古怪的腳步聲,惹起他們三人的注意。大師兄立即蹲在地上,靠著座屍體山小心前進。

一個穿著學生校服的青年人,正伏著屍體上面,雙手挑著眼窩內的蛆蟲進食。大師兄要不是趕得切按住嘴巴,差點就跟韋恩一樣嘔吐大作。

另外兩個男生,也都從屍體山中爬出來。他們都長著一副病厭厭的樣子,黑眼圈像熊貓一樣大。

正當韋恩想衝過去表明身份的時候,更多的男生走出來。可是這群人都是光著身子,連內褲也欠奉,赤條條的在屍堆中爬來爬去。

「慢著...他們是同一個人...」大師兄露出副作嘔的表情:「哎...是同樣三個人才對,他們是穿過這暗道失踪那三人!」

韋恩腦袋空轉幾圈,才消化得了大師兄在說甚麼。這群男生有十數個人,卻只有三副長相。其他赤著身子的,都是他們的複製人!
 
「他們是怎樣了...」韋恩壓下聲線,深怕他們發現自己,會狂性大發發動攻擊。

「你猜...他們是不是瘋掉了。」娜娜看著這群光脫脫的男生一窩蜂的湧往一件發脹屍體上邊挖蟲吃,仿佛那是顆美味可口的果汁糖。

大師兄把頭垂低躲好:「莫非是因為見到這群屍體,所以瘋掉了?」

「那他們的分身又怎樣解釋?」韋恩盯著他們,不禁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跟他們一樣。

韋恩身邊只有人丁單薄的三人,若然那群瘋子真係狂性大發,確實凶多吉少。

三人沿另一邊溜走,避免碰上那群複製瘋子。遊走在成千上萬的屍骸當中的感覺很奇妙,除了一開始那股不如恐嚇感之後,心情很快就麻木到覺得這只是一堆死物,甚至開始會懷疑自己,究竟是否只是件未死的屍首。

他們經過最遠的一座遺骸山,這裡的死者腐爛情況最嚴重,好些人臉的眼和口甚至被蛀開三個大洞,頭皮和頭髮底下露出白森森的白骨。

韋恩扁著嘴:「究竟這裡的人被棄置在這裡多久?」

「我們來到這裡才一星期...」

「你看...屍體已經敗壞到見到枯骨。」韋恩矯正大師兄:「少說也擺放了有一個多月。」

他們橫越過停車場,走往空曠的村口位置。但這邊的景色總像跟印象中有點不同。

石屎和階磚步道曳然終止,行人路突然變成是道達兩三呎深的小懸崖。而且那切口整齊得可怕,就像被硬生生的分割成兩個世界...

韋恩還在猜測,斷層以外是個荒漠般的土壤,他沿小懸崖邊往下看,下邊卻是片綠草如茵的山坡地。

韋恩大步跳下去,回頭看見磚頭和地下的喉管,切口完美無瑕得像建築模型。

他抬頭望望四週,目定口呆了十數秒。韋恩從這個角度,終於可以確定他一直懷疑的問題...

學校旁邊這條平凡的公共屋村、一棟平平無奇的舊式公屋,整整三十層樓被直線切割開來,露出內裡數以百戶人家的室內裝潢。可是舉目所及,卻沒有半個活生生的人,只有寥寥幾片紙張雜物,隨風緩緩飄落到半空之中。
 
「這到底是甚麼鬼東西搞的...?」大師兄也跳到草地上,一同望著硬生生被切開一半的大廈。

韋恩回想起老師電腦內那個5037年的日期,不禁懷疑自己進到去科幻電影的橋段當中:或許他們連人帶學校,時光旅行被傳送到三千年後的世界...

娜娜瞄一眼二人:「不如我們分頭進去這棟公屋內搜索,或許可以找到別的線索。」

「分頭行事這太危險了吧。」大師兄緊張起來,但卻不像關心自己安危:「我們待在一塊兒有甚麼事也有個照應。」

「你不是怕死吧?反正死了明天也會復元啊。那麼你兩個一組,我自己一個人去好了。」娜娜堅持:「三個人一同搜證效率太低了。我們也不可以太晚回學校去。」

韋恩爬回去混凝土地上,望著大廈的切割口:「妳想怎樣解鎖潛進去?」

「還解甚麼鎖?直接沿牆邊破口爬進去就可以了。」娜娜踏著大師兄的大腿,勉強也爬上了小懸崖。知道大師兄借故偷看了她大腿一眼後,刻意跟他站開老遠。

韋恩沒等爬了一半的大師兄:「我也贊成娜娜的建議,三個人一起行動太沒效率。反正這裡應該沒其他危險吧。」

「我負責十至二十樓吧。」娜娜問韋恩:「你呢?」

「那麼我負責搜索廿一樓至天台的樓層。反正我也想去天台看看。」

他們沿著走火樓梯向上進發。大師兄在十樓和二人分道揚鑣,娜娜也在十一層就離開。

韋恩獨自多撐了廿層樓梯,才上得到天台。他走到靠近切口邊沿,一陣清風吹過,彷彿這是世界的盡頭,只消踏錯一步,就會從千呎高空飛跌下去。

這棟建築物比附近的大廈都要高。居高臨下,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地方盡收眼底。

這條平平無奇的公共屋村,以學校為中心點,半徑約一公里內的建築物像所結界一樣,跟原來的世界切割開來,轉移來到了這個蠻荒的地域。由於視角的問題,學校內永遠看不見這怪異景象,原來只要再往外走,就會到達一個綠草如茵的新世界。
 
韋恩呼了口悶氣。確定了自己的確身處在異世界,反而舒坦起來,亦不用對返回原來的世代存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落到下面的樓層,開始隨機的走進別人家中進行搜索。娜娜說得沒錯,要他們三個人成功在整棟大廈當中找到線索,確實需要挺長時間。

韋恩站到牆壁切口,扶著牆身走進別人家中。起先頭一兩次望見廿多層樓的高度,確實矚目驚心,有點後悔挑了最高的樓層。可是只是多試幾次,慢慢就會習慣下來,而且愈爬愈快。

走到陌生人家中偷窺的感覺很奇怪,加上大多的客廳被破開兩半,開揚得像有幅落地玻璃的豪宅。

韋恩嘗試過啟動電視電腦和其他家電,全都因為失去電源而變成了廢鐵。屋住留下的報紙雜誌,也沒為導致這景況的原因提供半點線索。

他一步步從頂層隨機搜索,直至廿三樓也沒有半點頭緒。他躺在別人的碎花大床上稍事休息,嗅到屋主留下的一陣香味。他心想這裡以前定是某個少女的香閏。

突然一陣怪聲,惹起了韋恩的戒心,像隻受驚的小貓忽地彈起。

「是誰?」

「是我!」牆後傳來娜娜的聲音。韋恩走過去幫她爬過來。

「找我幹甚麼?」

「我發現了這個。」娜娜換了件有點過短的T恤,下身穿了件窄身熱褲,還揹著個跟她挺合襯的名牌手袋。她在袋中拿出一部小蟻IP閉路電視,再抽出一張記憶咭。

韋恩搖搖頭:「可是我們得要找部已經叉滿,不用靠濕電的手提電腦...」

「笨蛋㖿!」娜娜失笑道:「Dr 威不正是有部laptop嗎?」

「喔對對對...我太冒失了。謝謝妳。」韋恩想伸手接過記憶咭,對方卻快手收好。

娜娜扳開衣領,把記憶咭攝到胸圍杯罩內。

「你想要嗎?...韋恩哥哥。」

娜娜脫去鞋子,繞起一對白皙的長腿,坐到碎花床上。
 
韋恩一副不知好氣還是好笑的模樣:「咪玩啦...」

娜娜吐吐舌頭:「唓...你講,人家有甚麼比不上安琪?」

「吓...甚麼安琪,我跟她甚麼關係都沒有。」

「唉呀,你那紅暈快要紅到落耳根了,還在狡辨?」

「痴線!」韋恩還想再砌詞抗辨下去,看見娜娜一副世事都給她看透的樣子,韋恩還是收口為妙。「都說別再鬧了...

「誰人跟你鬧?我貴為頭號奴隸,總得為自己打算一下,學會跟主人討價還價。」娜娜抱住枕頭:「這記憶咭是我找到的,主人您得要讓我交得心甘命抵。」

「阿大小姐,那我有甚麼可以幫妳呢?」

「嗯...當我的男朋友吧!關於你的處男貞操,我倒是沒甚麼興趣,你要是見色起心想碰我一下的話,得要給我可以狐假虎威的專利權。」娜娜的腿扳成W字型,叫韋恩也暗暗想偷看。「而且你得聽我意見,快點剿滅高年級的其他群體,儘快組成人支人數得宜、戰鬥力頂尖的軍隊。」

韋恩一時不知說甚麼,他著實從沒認真考慮過怎樣勝出這遊戲。

娜娜繼續發表她的偉論:「若然真是希望勝出的話,我認為集中培養精英隊伍,比起人海戰術勝算會高一點。這至少不會在招兵買馬的階段惹起其他人的注意,免得到時候因為人數壯大,反成了眾矢之的,給連成一線的敵人同盟聯合起來攻擊就GG了。」

韋恩點點頭。若不論及性格,不得不讚娜娜的智慧和身材樣貌確是一線。

「第二件事,」娜娜忽爾認真起來:「為了自身或是好兄弟的安全,你得找個機會殺死大師兄。」

「妳瘋了嗎!?」

「你放任這麼一個計時炸彈在身邊,才真是瘋了。」娜娜心平氣和的反駁:「我是聽到神婆西班牙人的故事,我才領會過來。以自由人的身份潛藏在日漸壯大的主人身邊,才是這個奴隸遊戲中最好的策略:偷偷潛藏到敵方主人身邊,只把攻擊力對準對方元首,要是策略成功了,對方就像印第安人一樣潰不成軍。」

韋恩搖搖頭。大師兄絕不是這種攻於心計的人,沒可能反過來這樣算他...但倒過來考慮,若然他不慎被其他人殺了再潛逃回來,便可能身不由己,迫於無奈要出賣自己...

「總之我不會親手去殺掉自己最好的朋友,這話題到此為止。」韋恩知道自己說娜娜不過,唯有粗暴地終結話題。

娜娜也沒窮追不捨,彷彿這早就是她意料之中。那水汪汪的眼中看似早有後著,撥一下頭髮睡到碎花床上,望著這陌生人家中的天花好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