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熙散文: 荒謬的《紅van》
(警告:內含劇透)
近期熱話,改篇自Mr. Pizza的高登同名小說《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下簡稱《紅van》),甫從宣佈改拍成電影時已經引起一輪熱話,熱潮自此一直燃燒至電影發出預告片,再到參與柏林影展及作為香港電影節的開幕電影,相較同期其他電影可謂已盡收先天之利。
趁著熱潮,在未看原著小說,只聽友人大略講述原著整個故事後,我已急不及待先看了電影。固然,正如一眾普遍評論,我認為《紅van》的確有著情節鬆散的問題,以致觀眾很容易看得一頭霧水,而且情節抽離、荒謬,又脫離了普遍觀眾預期想看到的懸疑驚慄,普遍反應是劣評如潮。
雖然如此,我卻不覺得這架《紅van》是如此「死火」。《紅van》雖以懸疑作包裝,但只要入場一看,便知其明顯是一個寓言故事,當你調整到以看寓言故事的心態去觀賞時,你便發覺這部陳果闊別香港影壇近十年後的回歸作實是頗有意思的。
《紅van》在其宣傳句語中已打正旗號寫出「還我香港」,電影要表達的思想不言而喻。當主角們坐上由旺角前往大埔的紅van穿過獅子山隧道一刻,他們所認識的香港已經不存在,有如現實中香港回歸後,我們認識的香港正被逐步蠶蝕:新移民來港、自由行政佔各區、樓價物價飆升、大財團取替小商戶、自由收窄、白色恐怖籠罩,我們的香港也正在消失。如果你說《紅van》中盲輝(李璨琛飾)斬極唔死,抑或飛機昱(袁浩楊飾)姦屍荒謬,我倒認為現實中的香港更為荒謬。
以荒謬作前題,能解釋對白生硬兼強行拉上社會話題的弊端。戲中角色對白是過份牽扯社會話題,以致角色與角色之間的互動彷彿是「九唔搭八」,對白不似「人話」。在面對危機時,眾人仍然不忘討論民生議題,難得收到外界通訊的游梓池(黃又南飾)說出他所知的大概現況,眾人似乎更關心普選以及誰是特首的問題,Pat(卓韻芝飾)經歷喪夫之痛卻又拉扯到樓價過高的現象。不過,以故事如此抽離及作為一個打正旗號「畫公仔畫出腸」的香港寓言背景之下,強拉社會話題的對白我是能夠接受的。而且,此類對白在如此人心惶惶的社會下,確是能打中很多人積壓的怨氣,而電影再代我們把這種怨憤宣洩出來而已。
導演陳果在《紅van》中將荒謬發揮到極致,戲中不乏殘忍或意識大膽的場面,例如飛機昱姦屍、眾人以小刀處決飛機昱等。均屬是慘不忍睹的畫面,可導演卻將此類畫面包裝成荒謬的黑色幽默,以發叔(任達華飾)及小巴司機(林雪飾)的市井抵死對白及誇張的演繹,淡化了畫面的殘酷。眾人處決飛機昱一幕節奏緩慢,各人逐個拿起小刀一刀一刀刺進一個入世未深的青年身上,回想起來無疑令人毛骨悚然。再深一層是,眾人私下審判一個青年,完全無視法治,口說一人一票看似民主,可眾人卻是逼於形勢不得不盲目附和,是多數人的暴政,主角游梓池曾經力陳己見,反對私下處決飛機昱,可惜在荒謬的人云亦云之下,他最後選擇了沉默,成為共犯。眾人的盲目冷血,比起畫面上的血腥更令人心寒。發叔及小巴司機的一唱一和滑稽對答,可以為這一幕灰暗的環境帶來一些苦中作樂的中和作用。
一幕幕的殘酷畫面,彷似是導演對這個香港的絕望。不過,我們仍能從這股絕望的氛圍之下找到希望。眾人處決了飛機昱成為共犯,後來又趕白膠漿(陳健朗飾)落車準備讓他自生自滅,彷彿是人性的幻滅。但在雨中,他們竟尋回了猶如不死身的盲輝,讓他上車,再接回白膠漿,一起踏上未知的茫茫前路,經歷過患難(被裝甲車及面具人追擊),他們似乎是尋回了人性之中的一點光輝,也或許是一種對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的一種自我救贖。
電影最後一幕令人印象深刻,天忽然下起紅色的雨,紅雨與紅van,赤化的意象顯而易見,眾人在紅van中望著窗外逐漸遠離的大埔,「For here, Am I sitting in a tin can」,對於大埔的回憶往事立即湧上各人腦海。這一幕猶如香港回歸一刻,電影畫面最後一幕,看著紅van逐漸遠去,正如香港最後一任港督彭定康同樣在大雨中乘船歸去。
那麼,電影的結局是怎樣呢?導演早已明言會有下一集,紅van未知的將來由導演繼續編寫延續。那麼,我們香港的未來,是希望?是絕望?你和我現在都正在執導編寫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