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屏息以待,都在等待著我的答案。 
一個「殺光一班重傷未死,而又已經躺下的人」的方法。 

我輕輕踏前一步,揚起雙眉,開始演講: 
「你們知道,躺下但亦活著的人有幾多嗎?人的生命是很強韌的,只靠鳴槍作一個『補刀』的想法,已經不設實際,決不能將他們殺掉。 

到最後,根本重傷未死的人一定超過50人,所以我們現在殺天殺地,根本沒意思。你可能會說只要逐一向屍體插一刀,肯定將他致之死地就可以,但要幾多時間?二萬幾人…比多廿四小時你地都唔得。 
但是,你們看見這個火海嗎….你們認為如果一個普通人的身驅被火焰燒著的話..還可以活到6am嗎? 
對!神仙都會死…只是這片火海會不斷蔓延,直至燃燒所有躺下的人嗎? 
很難說。可能就只會燒到一個地域就停止擴散了。 




只是如果我們這裡四十多人點起火把,把每個地方都燃燒,又如何?雖然維園面積很大,但我們四十多人一起進行這個肅清行動,在不同地區燃燒,一定成事。 

而且燃燒維園還有另一意義,你們可別忘了一些匿藏者,如果他們遇上這些火陷,他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逃出來,不然只有焗死或燒死的份兒。這樣做我們才有希望生存。根本上,現在站著的四十多人,都不是敵人!!」 

多達1分鐘的獨白,終於說完。 

眾人雖沉寂,但內心顯然是無比興奮.. 
特別是洪爺,這番話很合他的胃口。他是徹頭徹尾的生存主義者。 

只是,身為演講者的我,內心卻是非常糾結… 




大約是「燒屍」這個行為…實在是死殘忍到極點。 

當我想到一個重傷垂危的人,連慢慢等死的機會都被剝削… 
冰冷的身軀如像嚴冬,臨終時卻被烈火侵襲。 

「不是人。」這是我對自己的評價。 

在香港這商業城市,我們一生都被大集團,被瘋狂的樓價與物價所操控…甚麼「生活」往往只剩下一堆髒話。 
我們這班身不由己的人,辛苦的存了一些錢,利用辛苦了一年所得到的年假,將時間投資到這個維園年宵,只是想與自己覺得重要的人渡過一個節日。 
希望在這個奴隸的生活中,欺騙自己幾個小時,對自己說「我是一個可以選擇的人」。 





最後,現實告訴他們,你們並沒有選擇的權利,打從出生就沒有。 
終於他們被困於這個遊戲,被利刃、被槍炮,無情的摧毀這個神賜予的身體。 
他們的淚眼彷彿在說話,閃爍的眼珠亦了解 
「差不多要死了。」但是大家可以安靜的離開這個塵世嗎?死,你可以決定嗎? 
對不起,連死亡的權利,也會被剝削。 

即使將近死去,命運也不能被自己掌握。 
於火陷的噬咬,於這無盡痛苦的一刻中,你終於大徹大悟,明白一個道理。 
所謂人生,唯一的選擇就是接受「自己並沒有選擇」這個項目。 

身為演講者的我,內心仍然糾結… 

剛才說出這番演講詞的夏柏臣,這種自信飛揚的神色,這個自己,很陌生。 
我就像一隻怪物在照鏡子,卻不斷說:「我的臉不是這樣的。」 





明明我就是一隻怪物。 

邵追與林平神色有異的望向我,大約他們也心中奇怪,為何我竟然突然有此一計,而且還是如此滅絕人性的一計。 

最後我再硬著頭皮,加上一句:「以初步計算….我們四十多人,應該在4點左右的時間就可以把維園變成一片火海,把所有地域都點起火。而每半小時,都有鳴槍報數,到4點,如此生存的人還是超過50人的話,我們還有整整兩小時不斷互相殘殺,現在不急於一時。對不對!!」 

我想洪爺這邊是非常滿意這種方法,只是我又算漏了金王這一邊… 

金王,就是一種欠大局觀,並又喜歡將自己置之「生」與「死」中間的狂人。 
一般人早就答應我的提議,不會再逼得太緊。否則,與我們3人開打,雖然我方必死,但對面也必躺下三五七件,實在不明智。 

只是他是金王。就是夠狂。 
金王發出幾下掌聲:「哈…哈…好呀,為咗條命,阿臣你都盡曬力啦,好個一石三鳥之計,用火的確很妙。不過我點解要信你呢??點解我唔殺咗你地3個先呢??隔離依位洪爺同我地一樣,係外面強悍地殺敵生存,我信得過他們,他們絕對會去燒屍。只是你們3個,之前都是東躲西避,你們這班仁慈的哥兒可以狠下心燒屍嗎?如果你們一會兒又溜之大吉,找個地方躲,最後我就要辛苦地找你出來殺,不如現在動手,反正多你們3個不多。」 





我心頭一驚,金王這傢伙打算殺掉我這個原案人之後和洪爺合作燒屍…這招過橋抽板,比我狠一百倍。而且他說中了我心中所想,我本身並不打算燒屍,只是權宜之計,成事就開溜。 

我正想反撃抗辯之際,金王並不讓我開口:「不過呢,阿臣哥兒,殺了你這個原案人,又有點那個,而且眼下也不足50人,好吧,我與你做過測驗,看看你燒屍的決心。」 

接著金王使喚一名隊員將木板燃上火頭… 

「阿臣與另外兩位哥兒,拿起火把吧,地下不是有幾具你們朋友的屍體嗎?燒啦,燒比我睇。燒咗之後,大家都係同路人,我就相信你地同我地一樣,都係斬釘截鐵的要活下去。」金王說得冷酷。 

我接過火把,頓時臉色發白。 
娜娜、大雄、阿燕與德仔的屍體包圍著我們,像是一個八陣圖,令我們不知去路。 

「人都死咗,燒掉屍體,當是火葬,還過得去吧。」 
只是當眼前人是你朋友,是你認識的人,不對,即使不認識。 
要你將火把繫上他們的頭部,將他們的皮膚作為導火線,將他們的遺體化為黑炭。 
根本不能下手… 




根本不能下手… 
而且眼前人更是拼命救你而犧牲的朋友。 

「但係,只要一燒,就能活命…人都死咗,仲點會知?」 
係…佢地係死咗…但係即使佢地唔知,天知地知我自己都知,點落手。 

「生命」與「人性」再次形成一個天砰,去計算你的內心的醜陋程度。 

「生命」「人性」「生命」「人性」「生命」「人性」「生命」「人性」「生命」……………… 

你又會點揀? 

「可唔可以唔揀」 
「一定要揀」 





「人都死咗,佢地死都係為救你地,佢地會明白,會體諒。」 
點解你會覺得佢地唔介意,你點知佢地會明白,會體諒。 
你,又唔係佢。 

我內心不斷戰鬥,只是「生命」的確稍稍漸上風。 
突然我的耳朵傳來大雄的聲音 
「之後..交比你..你地..啦…」 

唔好呀..唔好交比我…唔要呀… 

娜娜的聲音也開出現在耳喎上 
「如果你約我去街..我會考慮下既..哈」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德仔也出現了 
「大..大家都冇事..咁..咁..就好啦..如果可以..我..我想幫..幫部電腦差電....」 

點解我要冇事..點解死個個唔係我.. 

為何大家都喜歡拋下我,自己先走… 

我內心再次戰鬥,「人性」終於得到主導權。 
人,有所為,有所不為。 

我就像一隻怪物在照鏡子,但自豪的說:「我的臉不算太壞。」 

當我紅起雙眼,有所決定之際,旁邊的邵追卻說了一句,令我與林平大驚。 

「好…燒就燒啦…」這是邵追的回答。 

只見邵追已經將火把朝下移動。 

金王大喜:「好呀。好呀。哈哈哈哈」 

只是,前方被火燒得紅紅的盆栽圍牆,突然傳出一下擊爆聲,這些著火的盆栽終於被部份人撞開,一堆著了火,不斷哀號的人,一下子都奔襲而至。 

火光,耀眼而且令人畏懼。 

現時,維園年宵場中,人數為1,992 

位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