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人: 二十七 不速之客
終於鼓起勇氣獨自出去的桑妮雅和剛回來的芝敏打個照面。
他們並不相識,芝敏卻早已從不同的渠道知道她的事。她心虛得把剛換出來的牛仔褲掉在地上。桑妮雅拾起它,嗅到她身上的酒氣,心下奇怪。
芝敏緊張起來,「這麼晚還有任務在身?」
桑妮雅隨便應了一聲便離開。
「你不用找人陪你嗎?」
桑妮雅頓時臉色一變。
她連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揶揄你。我只是湊巧看過你的資料,所以關心一下。」
桑妮雅不再理會她,匆匆登上阿寧的潛翼出發。 為了實踐對阿奇的承諾,更為了像桑妮雅那樣成為杜司哲的伙伴,尚雅徹夜未眠地思索該怎樣幫助杜司哲。想了又想,她決定找良野生前的室友問話,要是再沒有消息,便趕在暑假結束之前再飛往良野在日本的家。
只是,她的積蓄已所餘無幾,如何在短短半個月內賺夠往日本的旅費也是個問題,除非……
她把找媽媽幫忙的念頭擱置,到良野室友的社交網頁留了言便關燈睡覺。
燈一關,門外便響起怪聲。
這時爸爸已在上班,家裡理應只有她一個。爸爸習慣在出門之前鎖好門窗,她理應安全。
莫非那是組織的人?
她心頭一緊,才剛打開床頭燈便看見桑妮雅進來。
「你想怎樣?」尚雅立刻縮到牆角。
「你家的保安設備真遜。」她大刺刺地坐到電腦椅上。
「照片都還給你們了,你還想怎樣?」她心虛地說。
上次相遇,她的注意力都在杜司哲身上,桑妮雅也不屑留意她。此刻她感受著她銳利的目光,後悔不放把小刀或其他防身用品在身邊。
「你到底對阿哲和阿奇做過什麼?」桑妮雅問。
「我沒做過什麼。」
「我和他們出生入死那麼多年,你憑什麼一出現便教他們倒戈相向?」她忍不住站起來走向她。
這個女人想殺她。尚雅想,卻無路可退,電話也不在身邊。
「他們才不會傷害你。」
「背叛組織和背叛我沒有分別;傷害組織和傷害我沒有分別。」桑妮雅本來沒打算傷害她,她只是想……她忘了,腦海裡只剩下一股她努力壓抑的衝動。「你們這些人不知道生命和自由有多可貴。我們可不一樣,我們……」
尚雅鼓起勇氣推開她逃出去,卻被她掐住脖子,撞到牆上。
她的後腦很痛,她呼吸不來,但她叫不出聲音,只得把雙手亂抓。無奈桑妮雅的薄衣堅韌無比,她完全傷害不了她。
杜司哲知道桑妮雅要來殺她嗎?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兒。她放不下爸爸,她還要找出哥哥。
看著紅了眼的桑妮雅,她忽爾想起媽媽帶著哥哥離開他們的一幕……不,在夢裡,媽媽被抓走的一幕……
為什麼她會想起這些?為什麼她總夢見桑妮雅?一定有什麼原因的。她會做這樣的夢,一定…….
驀地裡,桑妮雅鬆手退到書桌邊,頭痛若裂。
在連連咳嗽中,尚雅看見桑妮雅打算奪窗而出,想也不想便抓住她的足踝,問:「為什麼放過我?」
桑妮雅答不上來,她連她為什麼想殺裘尚雅也不知道。
在組織裡,在小島上,她的工作很少包括殺人這一項。因為她緊記爸媽的告誡,做個好人,就算明知道拒絕任務要受盡折磨也不肯殺人。
除了那次,那次……
她按住腦袋,跌坐床上。
她不想想起那段痛苦的回憶,她討厭殺人的衝動,她害怕人死了之後,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圓瞪瞪的眼睛。
尚雅清醒過來,退到房門。
這時桑妮雅根本看不見她,她看見的是一個多年來對她呵護備至,一個好像是她爸爸,卻又跟她爸爸長得不一樣的男人;她看見的是媽媽拖著一個小男孩離開的陌生畫面。而那個男孩,叫阿良。
「你沒事吧?」尚雅再也看不出桑妮雅的殺意,卻也不敢靠近她。
「若我是你,我一定不會阻止想殺我的人離開,更不會關心她。」
「我……我只是想問你一件事。」尚雅摀住仍然劇痛的喉嚨說:「我做過許關於你的夢。我夢見我是你。你的媽媽在你小時候被抓走;你有一隻小狗叫多奇,不,是沙奇;在你們的世界,不戴面具外出的話會中毒;你很喜歡你胸前的吊咀,你想要一片青草地。」
「夠了,不要再說!」桑妮雅驚駭不已,她搞不清尚雅怎會知道這些只有阿寧才知道的過去。
尚雅戰戰競競地從書桌下的小抽屜裡取出一本相簿,一邊翻開她孩堤時代的照片,一邊留意桑妮雅的舉動,確定她好端端地坐著才敢把照片遞過去。
桑妮雅看見那個抱著尚雅的女人,耳邊嗡的一聲,把照片掉到床上。
「你夢過這些人嗎?」尚雅問。
桑妮雅定一定神,含恨地說:「你就算卑鄙到把我媽媽的頭像移花接木到你的照片上,我也……」想到連她本人也沒有媽媽的照片,她說不下去。
「那是我的媽媽。」
一時間,她們都靜下來凝視對方。
他們兩個人,國藉不同、身型不同、樣子不同、思想和性格更是大相逕庭,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你哥哥,叫阿良嗎?」桑妮雅問。
「媽媽改嫁清水仁之後,他改名叫清水良野。」
桑妮雅暗罵自己愚蠢,她理應想到這樣的關聯,定是腦海裡的雜念害了她。可是,那個已死的清水良野又有可能是她的哥哥嗎?但她從來沒聽說過自己有個哥哥。
這些疑問掩蓋了她殺尚雅的衝動,可她知道那股衝動仍然存在,她趁自己失去意志前趕快跳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