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實驗室後,我都不知道我應該去哪裡,我漫無目的四處亂走。

遇上屍群,我已經毫不懼怕,應該說我對「死」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我赤手空拳,狠狠地打在那些喪屍身上,向他們一拳一拳的發洩,把他們打得肢離破碎。我殺紅了眼,利用此時殺屍的快感來麻醉自己的罪疚感。

「天父必看顧你~時時看顧~處處看顧~祂必要看顧你~天父必看顧你~」一方傳來唱聖詩的歌聲,和我先前聽過的歌聲是一樣的。

這歌聲安撫了我此刻的心寧,並且把我吸引到歌聲的來源。我走到一個頗大的教室,看見有兩個女人開門衝出去引開堆在門前的屍群。





我趁機走入去那間教室入面,內裡至少有三四十人,而他們第一眼看到我,無不顯露驚惶之色。我低頭望一望自己,原來我的身上滿佈自己的血跡和屍血,難怪他們會被我嚇到。但他們驚恐的表情,轉眼變成了親切的笑容。

「哥哥!你返嚟啦!」一個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女仔衝過來抱住我。

哥哥?我認識你的嗎?

我不懂得如何回應,推開她又好似有點兒那個,所以只是把手張開然後假笑了一下。

「阿瑜,你過返嚟啦~」一個男人帶著「慈祥」的笑容道。但他這種笑容反而令我覺得毛骨悚然,這笑容好像背後是藏著陰謀。





「知道教主!」阿瑜扁嘴應道。

不是吧?那名教主都只是一個跟我們年紀相近的學生,只是樣子比較老成,何德何能做這班人的教主。

「我哩個女有無嚇親你呀?」那教主走近我,搭一搭我膊頭微笑道。

「女?」我疑惑地問。

「喔!我當正哩到嘅全部都係自己嘅阿仔阿女。」教主回應。





「頭先個女仔點解佢會……」我接著問道。

「喔!佢叫做蕭家瑜,我地都叫佢做阿瑜。我哩個女好陰公咖…佢親眼睇住佢親生哥哥為咗救佢犠牲自己。個傻女一時接受唔到,見到同佢哥哥差唔多樣嘅人就會當咗佢係佢哥哥。」那教主擺出一副傷感的表情。

我望向阿瑜,見到她和別人歡喜地聊天,想不到她這天真爛漫的樣子背後,竟然有一段如此凄慘的故事,我都對她起了憐憫之心。

「如果你願意嘅話,可唔可以扮住係佢哥哥先?」教主見我面上有憐憫之色,接著便說。

「吓?扮佢哥哥?但我可以留係到咩?」我問道。

「當然可以啦,只要你願意,我地嘅主一定會肯收留你。」教主雙手抱拳。

反正我都不知道可以去哪裡了,那就先留在這裡吧。

「阿…阿妹!」我向阿瑜生硬地叫道。





「阿哥!」阿瑜聽到我叫她,馬上又衝過來抱住我。

其實我肯裝作為阿瑜的哥哥,一來是對她的憐憫之心,二來是想做一些好事,彌補先前所犯的「過錯」,令自己可以心安一些。

「我…我個身好…好污糟…」此時我又想起沅婷,忍不住哭了「唔…唔好痴到我咁實。」

「傻哥哥,驚整污糟我都唔洗喊呀?」阿瑜笑著說,然後伸手替我擦乾眼淚。

我看她口吻比起大學生幼稚,可能是因為她哥哥的事令她變成這樣吧?不過想一想,好似有點兒像沅婷般。

在她幫我擦眼淚時,我才看清楚阿瑜的模樣。她的鼻子扁扁,嘴唇薄而小,有一副可愛的臉蛋,而她的眼珠烏黑,這真的跟沅婷很像。而她的皮膚微黑而亮,看似一個活潑的陽光少女。有這吸引的外表,竟在科大都沒有聽過她的名字,相信她應該是year1所以才仍未出名吧。

「唔該阿瑜!」待她幫我擦完眼淚後我勉強擠出笑容道。





「叫我阿妹!」她鼓起胞腮道。

「係係~阿妹~」我順從她的意思。

「阿哥~你肚唔肚餓呀?」阿瑜笑容甜美地問道。

「喔~我唔肚餓~」我心想,現在有可能有人會吃得飽,會不餓嗎?

「真係?」阿瑜稍稍拿出藏在她衣服內的麵包。

我一看,那塊麵包大部分都發霉。但我看她的眼神,好像是當它是寶物。麵包上有幾道小小的牙齒印,看來阿瑜應該是捨不得吃它,只是小口小口地咬,那塊麵包才會這樣。其實這都正常,這裡那麼多人,食物一定短缺。這塊麵包說不定是她偷偷藏起來的。

「係呀~你快啲收返埋佢啦!」我輕聲地道,免得其他教徒發現。

「知道!」阿瑜又笑道。





不過由此能看出,阿瑜把她的哥哥放到第一位,比自己還重要,否則怎可能二話不說就願意把她手中僅餘的食物交給她的「哥哥」。同時令我對他們兩兄妹的關係感興趣。

「我知你錫阿哥啦。」我摸摸她的頭。

「緊係啦~」阿瑜又抱住我。

「啪啪啪~」教主拍拍手然後叫道「各位阿仔阿女,我地係時候又一齊唱聖詩啦」

雖然我未有入教,但當每一個人都在唱的時候,若果只得你一個人閉口,場面就會很奇怪,所以我都是裝作口形陪唱。我望見阿瑜是很認真地唱,而且唱得很動聽,但是配上曲詞音調錯配的聖詩,就覺得很好笑。

唱了三首聖詩後,全場靜下來。突然那教主發起羊癲,我馬上緊張起上來,但見眾教徒好像觀以平常之色。

「哇!阿…阿妹,個教主咩事?」我細聲向阿瑜問道。





「唱完聖詩之後,教主就會接收神嘅指示,到底邊個可以有幸接受『洗禮』。」阿瑜認真地回應我。

「『洗禮』?咩嚟?」我追問。

「一陣你咪知囉,傻哥哥~」阿瑜用食指擋在我的嘴前,示意我別再說話。

我都留意不到,原來剛才的幾番輕聲對話,已經遭到其他教徒的白眼。

「阿…森…阿…欣…你…地…接...受…洗…禮…嚟…到…我…身…邊…啦…」那教主發著羊癲說道。

「知道!」一男一女行前一步,閉上眼低頭,雙手合拳。他們應該就是阿森和阿欣吧。

「奉…主…之…名...義...洗...滌...罪...業...」那教主拖長他的尾音。

當那教主的尾音消落後,那兩名教徒和身邊的教徒說了幾句話,就開門衝了出去,引走堆在出門外的屍群。這一下突如奇來的事情把我嚇呆了,果然這裡並不簡單。此時,我更見到那名教主竟偷偷掛上笑容,這使我更加心寒。若果他真的把教徒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女,目睹他們出去送死怎可能還笑得出。

事情過後一會兒,我才鎮定下來。不過我見其他教徒根本視這種事為平常之事,絲毫沒有把剛才的事放在人上。我把阿瑜拉到一旁,要好好問她關於「洗禮」的事情。

「阿妹,點解頭先個兩個人會衝咗出去咖?」我緊張地問道。

「佢地接受『洗禮』,已經去到主嘅身邊啦。」阿瑜回答。

「『洗禮』?咩『洗禮』?到底係咩一回事?」我接著再問,因為我愈聽愈不明白。

「教主話,我地每一個人身上都帶有罪,所以先會被神選中係哩一場遊戲到。而去到神嘅身邊一定要經過洗禮,被吞噬帶有罪嘅身驅,咁樣純潔嘅靈魂先可以去到神嘅身邊。」阿瑜認真地說道。

胡言!胡言!一派胡言!根本就是那個教主要用你們引走喪屍,讓他可以捱過五天的把戲。為什麼如此荒謬的事都會有人相信,而且還要是大學生。不過當精神脆弱的人失去依靠,遇上現在這般的事情,自然就會想找一些東西填補心靈,讓自己可以鎮定下來。再荒謬的事都會把它當成真理。

這教主竟然利用人的脆弱,用教派把他們洗腦,令他們會為自己賣命,真是一個恐佈的傢夥。

不過現在我也不便反駁阿瑜,因為被洗腦的人,一時三刻不可能清醒過來。加上阿瑜先前所遇的打擊,我不想再刺激到她。

這樣一想,可能其他教徒都可能曾經遇上一些難以使人接受的遭遇,才會走到這裡,一直逃避,選擇相信教派來安撫自己。

「罪?都啱嘅,每個人都有罪。哈哈!」我苦笑。

「講罪,我點都會比你重啦~」阿瑜掐一掐我的面頰,要我提起精神。

「點解呀?」這句衝口而出。糟了!萬一他說起她哥哥犠牲的事……

「因為…因為我令你身陷險境囉…」阿瑜內疚地低頭說道。

好險!看來她自動腦補,改變了事情的結果。

「傻妹嚟嘅…咁…咁我依家咪無事無幹。」我對住阿瑜會心一笑,我嘗試代入了她哥哥的角色。

「你會唔會怪我?」阿瑜突然抱緊我痛哭一場。

「當然唔會啦!傻妹!你無事就得。」我想假若真的是由她哥哥回答的話,都會這樣回答。

「真係嘅?」阿瑜抬高頭望住我。

「ER…咁緊係啦~因為你仲重要過我自己~」

雖然和阿瑜相處的時候並不長,只是數小時,但是這角色扮演加快加深我和阿瑜的關係。在這數小時中,我會阿瑜無所不談,期間當然照樣要唱聖詩及某些人要接受「洗禮」。漸漸地,阿瑜開始發掘到埋在我深處的傷疤。

「阿哥!」阿瑜叫道。

「做咩呀阿妹?」我應道。

「其實呢~雖然你係對住我笑,但係我睇得出你係笑得好苦~」阿瑜微笑地說。

都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假瘋,竟然能夠看得出來。不過我心想,她自己其實也跟我差不多,明明遭遇過一些難以接受的事情,都可以笑出來。唯一不同的她好像比我笑得開心,比我真。

「係…係咩?」我被阿瑜講中心聲,不知如何回應。

「如果你當我係你阿妹,就應該講出嚟畀我聽,等我可以幫哥哥你分擔吓。」阿瑜用溫柔的聲線道。

我應不應該說出來呢?的確我現在的情況,我真的很想有人能替我分擔,但是阿瑜她自己的精神狀況都不好,還是……

「做咩啊?唔洗驚影響到我喎~」阿瑜笑道。

她…她不是精神受挫的嗎?什麼時候又變得這麼機靈?連我心入面想什麼都知道……

「係…係…其實件事係關於我一個FD嘅~」我被她哄得想把事情和盤托出。

當然我不會說事情的主角是我,不然哥哥這個角色就會被拆穿。

「嗯嗯…之後呢?」阿瑜擺出一副認真的面孔。

「咁佢因為…佢話自已太無能…害死咗自己嘅好兄弟…」我說到此,馬上又知道自己不應該說出來。因為我見到阿瑜一聽到之後面色馬上一沉。

「做咩講講吓停咗?之後呢?」阿瑜見我說話中突然停下來,在面上勉強擠出笑容說。

「之後佢又應承過一個女仔話會保護佢……但又做唔到……總係令身邊嘅人受傷,佢覺得自己好無用。」說到這裡,內心的罪疚感又湧出來。

「我…我都唔知可以點先安慰到佢。」我接著說,當然這句只是為我自己的謊話打圓場。

雖然這個謊話編得很差很不合理,不過反正阿瑜完全把我當成她的哥哥,我說什麼應該她都會相信。

「你咁樣講我好難明喎~你完整咁將佢成件事講一次啦。」阿瑜說。

於是,我真的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訴她,只是主角就變成了我的朋友。全程阿瑜都好認真地聆聽,會點點頭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成件事就係咁啦~你…你覺得佢係咪好無用?佢係咪有罪?」我問道。

等待她回答的時候,好像一個罪犯正等待法官的判詞。

我知道自己有罪,但想別人判我無罪,可以減輕我的罪疚感,令我可以有一些安慰。我懷著這種矛盾的心情,望著阿瑜。

「我覺得佢唔係無用。」阿瑜說。聽到這句話,我的內心終於有一些籍口可以安慰自己。

「因為哩個人已經好盡力去做,只要一個人能夠盡過佢全力去做一件事已經唔容易,又點可以話佢無用。」阿瑜解釋道「而且好多嘢都唔係係佢控制範圍內嘅,如果我係佢身邊嘅人,我唔會怪佢,亦都唔會話佢無用。」

「嗯嗯…」我點點頭,覺得幾合理,好像有點兒想通了。

「但係佢有罪。」阿瑜接著說。我喜悅的心馬上變得消沉,果然我都是一個罪人。

「因為佢失敗咗之後無再企返起身,無再打算繼續守佢嘅承諾,亦都無去面對希望人地原諒自己,而係選擇逃避。」阿瑜這幾句話狠狠地打在我的心頭。

對!阿瑜說得對!我不應該逃避的!但…但我現在應該怎樣做呢?

「咁你記得咁樣同返你個FD講啦喎~」阿瑜格格地笑道。

「得啦~」我的心解被阿瑜稍為解開,整個人都好像放鬆了許多。

接下來的時間,和阿瑜相處聊天使我很自在,可能是因為心裡頭的包袱稍為放下了吧。但是活在這場遊戲當中,快樂的時光注定都是短暫的。

「啪啪啪~」教主又拍拍手然後叫道「各位阿仔阿女,我地係時候又一齊唱聖詩啦」

那教主進行「洗禮」的整個過程都很公式化,會說同一句的話召集教徒唱聖詩,發羊癲時又會說同一樣的話點選誰接受「洗禮」。可能這又是洗腦的一部分吧。

唱完聖詩後,那教主又發羊癲,開始點選進接受洗禮。

「阿…瑜…阿…文…你…地…接…受…洗…禮…嚟…到…我…身…邊…啦…」那教主發著羊癲說道。

什麼?我沒有聽錯吧?阿瑜?阿瑜要接受「洗禮」?豈不是要……

不!不可以讓她去!

「奉…主…之…名...義...洗...滌...罪...業...」那教主拖長他的尾音。

我一手拉住阿瑜,我不能讓她去送死。

「我唔可以比你去!」我激動地說,用以旁人聽不見的聲線。

「但只有接受『洗禮』先可以去到神嘅身邊咖喎~」阿瑜應道。

「咩『洗禮』!個啲分明就係呃人!我絕對唔會比你去!」我更激動地說。

「我知~」阿瑜低頭嘆道。

你知?你知道什麼?

「已經夠啦!好人哥哥!多謝你!」阿瑜抬頭眼泛淚光望著我。

什麼好人哥哥?愈聽愈不明白。

「望住我哥哥嘅死,真係好難受。我真係好想懲罰自己,我想用生存落嚟嘅罪疚感折磨自己,至直你代我哥哥同我講『你唔會怪我』,我就明白我哥哥唔想我咁樣,佢唔會想我咁樣折磨自己。」阿瑜接著說。

聽到這裡,我就知道其實她早知我不是她的真哥哥。

「咁你仲點解要去?」我難受地接著問。

「因為…因為我已經無咗生存嘅目標,我只係想同哥哥團聚。但係你唔同,你仲係有生存嘅目標,你要做嘅事係未做完咖!所以你要應承我,你一定要好好咁生存落去。」

又是承諾嗎?我……

「我相信你係一個會盡全力守承諾嘅人!所以你要應承我!」阿瑜雙手緊握我的雙手。

「嗯!我應承你!」我鼓起勇氣對她許下承諾。

「多謝你!」阿瑜突然吻向我的臉。「去搵返人啦,繼續去守你應承過人嘅諾言,唔好再逃避啦~」

看來阿瑜都知道「我的朋友就是我」了。

說完後,阿瑜和阿文都衝出了課室,往左面跑,推走和引走喪屍。而見眾人不為意,我趁機都跑了出去,往右面跑。此時,我回望阿瑜最後的一面,阿瑜亦都回頭望著我,展露出滿足的笑容。

對於阿瑜來說,能夠和她的哥哥相聚,是她人生最快樂的事。

我不忍心親眼看著阿瑜被屍群吞噬,所以我望了一眼再沒有回頭,跑離喪屍。

阿瑜…我一定會遵守向你所許下的承諾……

而我現在已經決定,要回去找沅婷,並且一定要在這場遊戲中好好地生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