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巴: <五>

<五>

眼前陰暗的道路與剛剛駛過的「跑道」截然不同。
如果說剛過的「跑道」是駕駛者的天堂，那麼接下來要走的路無疑是地獄。
一條連「四大天王」也不敢掉以輕心的「險道」。

青山公路汀九段、深井段與青龍頭段，合稱「青山公路三煞段」。
在小巴界票選的「全港十大險地」中，一直穩佔著頭三名的位置。

「溫柔鄉，英雄塚；三煞段，小巴塚。」





老一輩的、有經驗的司機總是如此叮囑著新晉的司機。
然而年少氣盛的司機卻始終不聽老人言，釀成意外。
不知有多少好漢豪傑在「青山公路三煞段」中暗坑裡翻了車。

「青山公路三煞段」地形險峻，極考司機的駕駛技術。
而能否在「三煞段」快速馳騁，除了取決於技術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司機的膽量。
只有具備了過人的膽識和高超的技術，才有資格在「三煞段」狂飆。





10:11pm，青山公路汀九段。

汀九橋就在我的右邊，在空中劃出一道紅線。

時速計上的數字顯示著：「85km/hr」
比起剛剛在「跑道」上的「95km/hr」慢了足足「10km/hr」。
但是驚險度卻猶有過之。

「工地出入口，小心慢駛」白字紅底的警告牌就在眼前。
「車神」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圖。





地盤的圍欄剛好在距離小巴僅一公分的左方擦身而過。
然後「車神」快速地將方向盤向左扭，小巴的右輪胎踏著雙白線避開了迎面而來的計程車。
這時，小巴一下跳動，躍過了斜坡的最高點，小巴由上斜轉做下坡。
一連串的動作在電光火石間完成。

然而，這僅僅是其中一個小小的路段。

「三煞段」上波濤洶湧，暗藏無盡殺機。
地盤、彎路、暗斜、幽暗的燈光和狹窄的路面組成一條無比複雜的道路。
「車神」技術千錘百鍊，「神的領域，人車合一。」
加速器、離合器、方向盤和排擋無間的配合把小巴的機動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公路上的野獸」以白馬過隙的身法征服了多變的「三煞段」。





10:12pm，嘉頓。

嘉頓的標誌是深井段的入口。
這裡是「三煞段」中人口最稠密的路段，也是最多人下車的地方。

「海韻停一下，司機！」
「碧堤停一下，司機！」
「麗都停一下，司機！」
「浪翠停一下，司機！」

乘客叫司機停車的聲音此起彼落。
只見每次乘客叫完要下車後，「車神」都會舉起左手示意聽到。
然後煞車，小巴急速停定的同時，車門也剛好完全打開。
乘客的後腳才剛跨過車門，啪的一聲，車門也迅速關上，小巴又再上路。
時間掌握得準確無比，沒有多餘的一秒。





小巴就在靜與動的交替下走完了深井路段。

車上只剩下五個乘客。

「嘟…怎麼了？該到荃灣了吧？…嘟」通話機傳來司機的聲音
「早過了。現在在深井。」「車神」回答
「嘟…你騙誰啊？五分鐘從旺角到深井？這樣下去豈不是要破「四大天王」創下的「20分34秒」紀錄？…嘟」司機又說
「他們的紀錄早就不是紀錄。」「車神」平淡地說

通話機再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10:15pm，小欖。

我才剛跳下小巴，背後已經傳來粗魯的關門聲。




當我回過頭時，小巴早就遠去。
只見車尾燈在虛空中拖曳出一條紅色的軌跡。

「128km/hr」

在最後的一段路，「車神」再一次把速度提升。
有一刻，我感到整輛小巴搖晃不定，彷彿「飄」離了路面。
然後，我看到人死後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白色通道…

一生中大大小小的片段在眼前快速掠過。

最後，小巴剛好到我家的停車點，我叫了一聲停車，就急忙地跳下小巴。
足足站了一分鐘的時間，我才回過神來。

我望向遠方，黑夜的公路上「車神」繼續追逐著速度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