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2

 
這個閑日的晚上，酒吧人不太多。
 
雖然我住了三年宿舍，但我開始愛上喝酒卻只是這年間的事。因為我第一年的室友很毒，我們會一起打LOL，夜晚鮮會出去喝酒。到了YEAR2我另一個室友便經常忙於莊務，除了有時他會帶女友回來做愛之外，整個學期的宿舍房間基本上只有我一個人用。
 
「五！」KELVIN大叫，張開雙手。
 
喝得一半，他便醉了，至少從他叫「五」卻攤開雙手時為我確認了這一點。我沒提醒他，就讓他醉下去。
 
「十！」我大叫。他沒反應過來，他輸了。


 
「飲啦柒頭！」我罵他，為他斟酒。
 
我由YEAR 3才開始喝酒，此先的兩年間幾乎滴酒不沾。我對酒精並沒強烈渴求，只是KELVIN每次都說要喝酒。起初我以為他是個酒量很好的人，畢竟，正常人都會推斷一個整天嚷着要喝酒的人不會那麼易醉。我會跟他喝酒也是因為覺得有個清醒的人伴在身旁會安全多了，可是，每次都是他首先大醉。
 
第一次和他喝酒的確有被他嚇倒，他出奇地廢，那次竟然是我把他攙扶回去。
 
現在他已伏倒桌上。我倚着椅背，蹺起腿坐，我嘗試觀察他醉後的模樣、以至行為。這個人是阿遙所愛的人嗎？簡直難以置信。
 
「繼續！」他在桌上撐起自己，舉起了雙手，又放低，拿來了骰盅。他開始搖。


 
「點！？」他對他大喝，又指着我的臉笑，「大話定LUCKY？」
 
我心裏想，戇鳩，結果我還是拿起骰盅陪他癲狂下去，「LUCKY。」當時我不想對着個醉掉的人用腦思考。
 
搖骰，拿出來，再搖，這是整個遊戲的進程。慢慢開始他變得很靜。醉掉的人大概有兩種——要麼嘈吵着吠、要麼靜謐地沉睡，但KELVIN卻在兩者正中。瘋癲地大叫着，卻慢慢慢慢地萎縮入去。
 
理論上我應該叫他離開，但是經歷以前的幾次教訓，我不會首先提出離開。一來他會罵我，二來我倒沒興趣限制一個成年男人喝多少的酒，由得他醉、由他發狂，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應對方法。
 
他放在桌上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寫着「阿遙」。電話閃着光，在枱面震動，我心也跟着跳了。當時的心跳代表甚麼我倒說不出來。總之，KELVIN沒有接聽，他掛了線。


 
電話再次響起。
 
同樣的掛了線。
 
最後我決定拿起電話，在電話簿裏翻到「阿遙」一欄，思考一陣，細看KELVIN爛醉的面容與每個動作。
 
我問KELVIN，「你係咪有咩想講？」
 
「無。」他搖搖頭。
 
他每次都喝得大醉，但他心底裏在些想甚麼我倒不曾過問，總之陪着他喝。原本我不認為過份認識另一個人是一件好事，這兩年間我一直都是這樣活過來的，卻一切都因為兩年後的一次重遇而全盤崩潰。明明我這兩年間已練習好不再着緊某一個人，但「她」回來了，過去的每一件事都伸出了一隻爪，越過時間，來捉住今日的我。可能我無法真真正正的不再着緊某一個人，正如我刻意順其自然便無法順其自然。
 
直到我重遇阿遙的當夜，我終於開口問他，「點解你咁易醉又咁鍾意飲酒嘅呢？」
 


「唔醉飲嚟做咩？」他反問我。
 
我搖搖頭，接着問，「你同你女朋友無嘢吖嘛？」
 
KELVIN坐在我的前方，他背後還有很多枱不同的客人，他們大叫、猜枚和大叫。他繼續喝酒，甚麼都沒有答，所以我知道答案了，不再追問。然後我跟他碰了杯，「飲。」我們繼續喝。
 
他的電話也繼續響着，依舊是「阿遙」，他也依舊的掛了線，但是，他撥了另一通電話。我在旁邊，一切看在眼內。
 
「喂。」KELVIN聲線變得沙啞而低沉，喝酒的關係嗎？他頓了頓，應該在等電話背後的人回復。
 
他繼續說話，「SUKI？」
 
我看着他，放低酒杯，下意識的睜大了眼。他醉了，應該不會發現。
 
「嗯，」他拿着電話，點點頭，「你喺邊啊？」


 
「我過去搵你。」他說。
 
他問，「你喺房？」
 
「我陣間過嚟搵你。」
 
說罷，他站起來，結了賬，他把我的賬也一併結了。照舊，我把我份的錢塞回他的口袋裏面。這天他不用我來攙扶，可能是因為那通電話而教他提早走了。
 
我們離開酒吧，回到馬路旁邊，沿着走來的路回去。他拿着電話，腳步比平時邁得小了，儘管勉強，卻極有意識地把自己的路徑維持成一條直線。他自知「醉了」，卻無法把自己拉離「醉了」，人有一種這麼奇怪的狀態。
 
「你去邊啊？」我跟在他的背後，像這天在九龍仔公園時跟在阿遙背後一樣。
 
我沒想過他會直截了當地答，「我想扑嘢。」
 


「吓？」我愣住了。
 
他望看夜空，在這條路上仰起頭，可以看見旺角朗豪坊的半圓發光頭頂，以及他周圍許多幢一小格一小格發着光的矮樓。
 
他問我，「唔係有咩做啊？」
 
的確沒有甚麼可以做了，除了我們剛剛離開的那幢荒廢商場與昏暗不清印象模糊的酒吧，這裏空無一物。沿路我們經過圖書館、幾幢裏面應該有很多課室的大樓，一到夜晚這一切都形同垃圾。
 
遠遠處朗豪坊的影像已縮到路旁的大樹背後，斜路一直往下，彷彿一切都跟着沉落大海，遠處只剩低無星的夜空了。我看見大海裏面有很多被丟下的道德、感情……人注定要做愛嗎？我記起小說課上提及到的「必然性」的問題。我注定要找回阿遙，正如KELVIN注定去找另一個女人做愛……各種奇怪想法在我半醒半醉之間蜂湧而至。
 
我打開WHATSAPP，打開「阿遙」一欄。「你……知唔知邊個係SUKI啊？」我在對話框裏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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