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結局
我和張家利也不趕路,轉了又轉,沿途吃吃喝喝,花了幾天才到霹靂火的家鄉。
這個地方與我所在的城市相距不遠,近年早已轉變成工業市鎮。
我們先找到一條小巷的無人角落,張家利又跟上次一樣,倒轉那盒子搖來搖去。這次看得較清楚,霹靂火是突然從小變大,由灰暗變得清楚,這不過是兩三秒間的事。
我先將神器收好,張家利向前指着說:「喂,你日思夜想的家鄉到了。」

我們兩人滿心歡喜,但霹靂火卻呆立當場,看來「近鄉情更怯」就是這個意思。我們都沒有打擾它,但它一直站着不動,我們也只好「罰站」。
然而,情況越來越奇怪,令得張家利也「喂」了一聲。霹靂火振一振動,慢慢走向前面的街道轉角。它在轉角位站定,向左望,向右望。然後轉個身來,對我們說:「你們玩夠了沒有?」
我們完全不明白它說甚麼:「我們沒有玩你啊。」霹靂火即場罵道:「還說沒有玩我!這兒哪裡是我的家?」
我先知不明白他指摘的是甚麼,但再想一想就明白了:「真的,你離開了這麼多年,這地方已發展了。」我向不遠處一間派出所指一指:「看!看看這地方的名字。」




霹靂火轉個頭,望定了派出所的門牌,忽然搖搖頭:「不對,沒有可能,這裡明明是工廠區,怎會是我的故鄉?田呢?漁塘呢?房子呢?那條溪呢?去了哪裡?」
說着說着,它開始失控亂走,到各間工廠門牌看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田地、漁塘早已填平了,小溪、樹林早就鏟除了,蝴蝶、田雞早已搬家了,居民死的死、走的走了。地名依舊,但哪裡還是原來的樣子?
沒有。霹靂火左看右看,村的名字沒有錯,但沒有一處是它熟悉的。

我們看着它在街上穿插,沒有也不能阻止。
我們跟着它走了十多分鐘,最後,它終於停了下來,跪在地上。
我暗暗施法,使自己可以碰到靈魂,然後在它肩上拍了兩下。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霹靂火經過漫長等待,終於可以回到家鄉,但家鄉已面目全非,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時間淚如泉湧。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鬼傷心痛哭,其實和人沒有分別。
我們任由他哭個夠。




又過了不知多少時間,霹靂火哭聲漸細。張家利此時才道:「你還想留在這裡?」
霹靂火站了起來,緩慢而無力地搖頭:「還有甚麼意思?」
又站了一會,霹靂火慢慢轉個身來:「回去吧。」
一時間我們不明白它的意思,它再說一遍:「回南美吧。」

霹靂火無聲進入神器,我們又回到我那城市。
費南迪斯這個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連電話也沒有拿就出門觀鳥,我等了兩天也等不到他。還是張家利有辦法,她提議到幾個著名觀鳥地點找人,結果真的在某個樹叢中拉他出來。
我們商量之後,由費南迪斯帶神器回去,在巴蘭卡放霹靂火出來之後,就將神器還給巫師。
故事到這裡差不多結束了,最後的問題是,為甚麼霹靂火不在家鄉逗留,而選擇回去秘魯亞馬遜森林。我和張家利討論過,內容如下。
張家利:「辛辛苦苦,走來走到,還是要回秘魯。」




我:「家鄉人面全非,留在那裡也沒有意思。」
張家利:「世界這麼大,既然變了樣,何不四處看看?」
我:「你想想,霹靂火長年想回鄉,看得出是一個念舊的人。這種人希望安定,環境改變越少越好。幾十年的南美生活,令它習慣了亞馬遜森林,若回到石屎森林,反而不習慣。」
張家利:「但它不是說,那裡不是它的地方嗎?記得你和它爭論過『家』的定義呢!」
我:「人本來無家,在一個地方生活慣了,那地方自然成了他的家。牧民以草原為家,但是居無定所。公司外派員工,日子久了,除了原居地之外,工作城市也成了他的家。家只是客體,隨着人這個主體而變,根本沒有永久的家。」
張家利:「霹靂火想通了這一點,所以終於將亞瑪遜森林當作它的家了。」
我:「我想是了。」
(鬼回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