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是怪物啊。

前幾分鐘我還打算為一名傳說級劍士的即將隕落而感到惋惜,畢竟『巫王』弗立歐不知這次葫蘆賣了什麼藥,竟然願意和我族聯手,還將瓶身貼了X字樣的藥水賣給了我們,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麼副效果,不過就能把那名劍士揍到十公尺外來說可真是莫大的吸引力。

可惜論實力,他還是在那臭僵尸之上。

長老果然很有遠見,抓了一隻被奴役的僵尸作為實驗品,也好在它最後被殺掉了。

唉~比起討伐他,這場生死戰更像是為了測試那新藥的威力而安排的呢。





鏗!

咦?倒下了?

他倒下了?!!!

喂喂!我難得這麼誇獎一個人,作為那個人的你難道就不能撐回樹林裡再睡嗎?什麼『無償奉天』啊?明明只是個風中殘燭的遜咖劍士,竟然使完招後才道出名字,還用那充滿磁性的聲音說『冥王』附魔系什麼的,呀啊啊!光說出來就覺得好丟臉喔!可惡!那麼完美的pose就這麼被糟蹋了!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箭術其準的我會被安排在山上的灌木叢待命了,他們肯定是想讓凡事追求完美的我在此受到心靈創傷,使我從此一蹶不振,可惡!氣死人了!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我撫摸著套進手裡的鍊子,它是由棉繩穿過數個小骷髏頭編織而成的,當然不是用真的骨頭,而是手藝高超的祭司以白銀融鑄出來的,它代表著全族的驕傲,身為被選上之人的我曾經是如此地感到欣慰。

然而,海嘯般襲來的憤怒也因此不斷地於心底翻攪著。

對那時的弱小,對那時的選擇,對那時的自傲以及對那時的後悔等等想遷怒的事實在太多了,找不到宣洩管道的我就這麼忍耐到今天。

我一定要立下功績!

所以那混帳是我的獵物!





只要我把他的首擊帶回去,大家一定會原諒我的,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的日子。

更何況,你們沒資格殺了他。


唰!唰!唰!


等我回過神來,木弓的絲弦已如滾水般熾燙。


「然後創世之陽就把他們燒死了。」
「……」
「如何?幹部們會相信這番說辭嗎?」
「很抱歉,在那之前可以先鬆綁我嗎?」





我劇烈地扭動身子,想辦法掙脫綁在樺木樹幹上的粗繩,但眼前穿著白金鎧甲的騎士似乎綁得奇緊,還有因為他戴著中古型頭盔,不管是臉部的經絡還是髮色都被罩得很隱密。

他身後背著箭筒,再加上盔甲的白色光澤,難道是骷弓族嗎?

「不行。」
「為什麼?」
「天曉得你會對我怎麼樣?」

騎士站起身,淡黃色的陽光曬得鎧甲美麗生輝,有如大理石般耀眼。

「呃……我還沒可憐到這種地步。」
「蛤?你說什麼?」

憤怒渾厚的聲音從盔縫擠出來,威力足以跟揮舞的芭蕉扇相比較。





「呃……我說沒事還來得急嗎?」
「你這無禮之徒!」
「我…我的意思是說,不會!絕對不會!」
「蛤?你憑什麼這麼賭定?」

不知道為什麼,我隱約可以想像他盔內的眼珠子正噴著火花。

「憑…憑我也算個健康的男性。」
「健康的男性?」
「對,沒錯!」

…………

「 咦咦咦?!沒…沒禮貌!!」





啪!喀!

一發裝有手鎧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揍向我的臉頰,樹幹即使再年輕粗壯,也敵不過眼前騎士的奮力一擊,悲慘的我就這樣有如沙包般連同折斷的樹幹飛了三公尺遠。


地點位於佛斯特雨林

其實並非所有地理現象都會被玩家們命名,只是恰好佛斯特雨林是骷弓族十幾個重要聚點之一罷了,至於為何地點會設在熱帶雨林,過去玩家們曾有這麼一種說法。

因為骷弓不像僵尸有鋼筋般堅硬的皮膚,一被創世之陽照到不到三秒就會灰飛煙滅,有的掉出骨頭,而有的則直接被燒成骨灰供草苗滋養。

所以當骷弓在外狩獵玩家因太過癮而忘了時間時通常會躲進雨林裡頭,茂密的寬樹葉可以作為遮蔽區,使它們免於陽光的侵害,結果久而久之便成了它們的重要據點,然後各地的玩家再依規模的大小作為是否命名的標準,當然最初的用途只是為了立起「危險勿進」的號誌而已。

在佛斯特雨林深處,座落了一座只比叢林木矮幾公尺的米白色巨塔,上頭攀附著濡溼的藤蔓,如果不時常修剪,沒隔多久便會堵住石英窗,外頭的街燈燈芒就會照不進去。




這座行政大樓被玩家們私下命為比薩塔,因為排除顏色及不斜兩相異點不管,就總體而言根本堪稱比薩斜塔的山寨版,因而獲此殊榮。

塔內每個樓層皆有不同的用途,較重要的樓層依高度排序為3F族長辦事廳,7F幹部會議室及頂樓18F的員工飯廳。

顫慄的氣氛籠罩著族長辦公室。

「報告頭領,我們這次的夜襲死傷慘重。」
「是啊,連弗立歐大人倍強化的僵尸在那安德面前也只有被虐的份。」
「欸!好…好歹牠也貢獻了一擊……」
「我才不管!論結果那混帳還是沒有幹掉牠啊!如果只揍一拳就這麼偉大的話,那我先前射的箭數可是牠的好幾百倍啊!」
「明明一支都沒射中(喃喃自語)!」
「媽的!想打架嗎?」
「請肅靜!」

帶頭的隊長怒斥完身後的部下後,趕緊閉眼面對前方。

「那麼我方損失了多少兵力?」

族長辦事處的深處,一名身材高瘦但肌肉結實的男人坐在高背旋轉椅,瞇眼和氣地盯著眼前三位單腳跪的骷弓手,兩方隔了一張叢林木辦公桌,所以牠們並沒有發現那名男人的腳尖正不耐煩地打著節拍。

好煩啊,到底還得消耗多少個生成物件才能換我出手呢?

「呃……報告!我們失去了十三名弟兄及十隻僵尸。」
「那麼村民軍呢?」
「報…報告,那個安德就是先清掃完牠們後才動身的……」
「所以沒有從愚民們搶到任何貴金屬。」

男人從容地起身後,揮開雪白色的長袖子走到骷弓手們面前。

「容寡人作個結論……」

他攤開雙手,對牠們露出真沒辦法的表情。

「以你們生硬的靈活度是不可能打贏牠的。」
「可是我…我們…」
「請閉上嘴好嗎?廢物。」

一股濃烈的葡萄酒色扭曲之流從男人腳底竄出,不僅透明玻璃外的鳥兒突然拼了命的朝樹頂外飛散,連骷弓手們也只有低頭倒吞口水的分。

「唉呀呀,寡人不小心口出穢言了,望你們能當作沒這回事。」
「臣…明白。」
「那麼…退下吧,寡人今晚會擬好對策。」
「是…」

禮貌地輕闔上門後,骷弓手們頹著肩膀,憤恨之感本該如酸火山般炸裂而噴,然而對現實與自我的無力感又以更剛猛的力量將其壓了回去,只能流出幾滴岩漿,茍且地等著大自然風乾。

我們都被那外族人的殺氣打倒了……

如果我們能夠強到可以擊潰他的話,根本…根本就不需要進行這種無畏的戰鬥啊。

「喂,一隊隊長,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嗯……總而言之先把『她』叫回來吧。」
「咦?!可是肯定會像上次一樣引起騷動的吧!」
「是啊!屬下也認為還不是時候。」

隊長捲了捲米粉色山羊鬍後,隨即回頭慎重地予以應答。

「我雖然不曉得族人襲擊她的原因,不過我對吾隊們的自制力有著無比的信心。」

更何況她可是萬中無一的「神器持有者」
啊,能和那安德平分秋色的我族也只剩她了。

當然,還有一個,但我絕不能讓他太得意忘形。

等我們取回安德的首級並成功提升骷弓族士氣的那刻就是你的死期了,入侵者!

滿懷著無窮的怨念,他們乘著愛勒斐特鳥
(elevator bird)下至一樓後,走出了無生氣的白色巨塔。

*

我絕對沒有刻板印象,但能一拳揍斷樹幹的女人在這世界應該不存在吧。

以大字型躺在森林草皮的我困惑地想著,但是實在想不出如此狠的拳頭打在我臉上的原因,應該不是因為我誤認他為男性的關係。

因為他本來就是男的啊。

「喂!給我起來!」

宛如一發砲彈般威力的嘶吼聲從不遠處傳來。

「把我傷成這樣後強迫我起來的你還真是無情啊。」
「那…那是你自作自受!」
「我不懂,我到底是哪裡惹到妳了?」
「唔……這…」

氣~死我啦!難道這白痴看到我那閃耀動人的鎧裝都沒有一丁點感覺嗎,這可是女性專用的「天使白銀甲」欸!為了讓我們連早上都能行動,還於胸甲內載入足夠厚度的闇鐵片,甚至連頭盔也加裝了反射感應器,能透過被反射光的波長來呈現眼前的圖像……

咦?等等…等一下!

一丁點女孩子的特徵也沒有啊!!!

這根本就是狂戰士的出征服裝嘛!

嗚嗚嗚~肯定是因為小時候的我總是喜歡挑著漂亮的洋裝穿,所以總是下意識地認為衣服這種物品最主要的功用只是為了襯托我而已,就連第一次領到裝備時也是如此。

好難為情喔!沒想到竟然是眼前被獵殺者的一句話敲碎了我長達十年的公主夢。

唉~看來我的路還很長呢…

「那麼……大叔。」
「大…大叔!?你這……」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離開了。」
「咦?等等…等一…哇啊!」

黏稠的泥土像甩出的汗水般,從安德腳下噴飛,沾染到騎士的腳步裝甲,等大地撼動完後,映入眼簾的只剩和森林違和的咖啡色小窟窿。

「可惡!讓他逃走了!」

趁他昏迷的時候不就可以殺掉他了嗎?為什麼那時…那時我不這麼做呢?

騎士無力地跪下身子後,望著不遠處嘆出煩悶的一息。

頭好暈,那傢伙肯定是剛才把我晾在他的肩甲上了,話說我還是沒搞清楚她揍我的原因啊。

等我回過神來,熟悉的沙漠地型已浮現在眼前。

包括之前我撞上岩壁的大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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