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講咩呀?」我把李英琦的話停住。

「我約咗世伯出嚟飲茶,一路食佢就一路飲酒,跟住飲到醉醉地就同我講呢件事。佢仲話,哲堯個親生爸爸返咗嚟,會拎返走哂佢嘅嘢。」

我一邊聽著李英琦的話,一邊看著阿媽跟子俊叔叔在我面前拉扯,我終於知道發生什麼事。

當年阿媽發現子俊叔有外遇,最後跟阿爸走在一起。但就在這個交接時間,阿媽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是我哥哥戴哲堯,他是子俊叔叔的骨肉。





不過阿爸為了阿媽的名節,啞子吃黃蓮足足吃了三十多年,還一直受著外公白眼。明明是子俊叔叔負了阿媽,外公一直把他當好人;明明是阿爸為了阿媽付出所有,外公卻一直沒有好好看清楚所有事實。

從小到大,阿爸跟大哥只是說話不多,但阿爸對大哥的關心,從來不缺。我實在不敢相信,我的家裡面竟然會發生這一種事。

我常常說不明白阿爸,到現在我終於理解,我這個在人世區區平淡地走過二十八人生的小子,怎樣可以了解一個如此偉大的男人心態?

我陡然想起,阿爸常常教導我們的「不將就」。現在想來,就像是一道弦外之音。

阿爸辛辛苦苦的捱過三十多年,憑著自己唯一專業,在電影界有地位吃得開。其實高峰背後,只是為了面對家庭中的不平衡。直到他退休後,生活完全找不到重心的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的支撐。他不能用工作去作自己的後盾,他感覺到自己沒有了生產力,整個生活一下子就朦了,完全找不到方向。





那一次在一堆舊照片中,我看到了阿媽的舊新聞,阿爸很緊張的把那報紙挪開。

阿爸跟外公的爭執中,阿媽竭力地阻止外公說下去,最後阿爸奪門而出。

還是那一晚發了瘋的我,想在阿爸面前將外公所說的事作還擊材料,最後給阿媽狠狠的賜我數記耳光。

所有所有的事,都像是把阿爸收藏很久的秘密揭開;所有所有的事,都一次一次的為阿爸帶來無可估計的壓力。沒有了生產力的人,就像一個不能對生活作自我治療的人。

每一次我們對阿爸造成的傷口,最後也不能治癒。是我…根本我是把阿爸往街外推走的其中一份子,是我令他在退休後一次又一次失去自信,最後不再回家。





所有的事都像是水落石出,但子俊叔叔已經身患重病,他不可能會向阿媽示愛吧。為什麼阿媽會跟他這樣拉扯,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走到一個比較近的地方,偷聽他們的對話。

「子俊,你起身啦,你咁樣即係想逼死我。」

「蓉,我求妳…妳都知我個病咁嚴重,我真係得返呢個心願。如果我可以了結埋呢個心願,就算有一日我走咗,我都會保祐妳地一家人。」

「子俊,韋信已經知道你嚟搵我,我屋企最近呢幾個月已經發生好多事,我唔可以再刺激韋信…你唔好逼我啦。」

「蓉,當我求下妳…我求下妳…」

我在隙縫看出去,看見子俊叔叔跪在地上,整個人無力的邊哭邊說。阿媽也邊說邊流淚,雙手一直沒有離開過子俊叔叔的雙肩。她生怕自己一放手,子俊叔叔就會虛弱得跌在地上。

這是個令人悲慟的畫面,兩個小情人十多歲開始認識,最後互生情愫。在時光之路上我曾經為你默默守侯,最後你抵不住這世界的誘惑,令我們一度離得很遠很遠。





我們各自生活了數十年,我們有偶爾的想起對方。所有的怨懟消散過後,我們都希望對方可以過得很好。然後自己珍而重之的將這個人跟這個秘密,收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跟隨著自己直到離開世界那一刻。

但為什麼,最後會是一個瘦骨嶙峋的人,向曾經深愛的小姑娘不斷哀求。

「我真係唔得…你叫我俾哲堯認返你,咪即係要我成頭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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