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的夜裡,我與我的戰友阮子明靠在天台的欄柵處,靜靜觀望著下方的景況。

我放下了狙擊槍,轉而取出了一部定位機,瞧了瞧上面的雷達。

雷達的圓盤上只有一顆黑點—那只不過是我身旁的阮子明。

傑,現在的你到底身處何方?你所處的方位是否安全?

「唉﹗」我低落得嘆了口氣。



「怎麼了?峰,還是沒有傑的消息嗎?」阮子明見狀,也放了狙擊槍,驚聲問道。

「沒有,我想他已經…」

「別這麼說﹗龐傑他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我不相信他就此遇險了﹗」阮子明打斷我的猜想。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我點了點首。

砰、砰、砰、砰﹗



就在此時,樓下辟然傳來一陣槍擊的聲音。

我立時抬高狙擊槍,單目湊前,眺望遠方。

那赫然是一組幸存者在對抗一頭變異喪屍。

那頭變異喪屍長相奇特,渾身漆黑。

一名身穿警服的男子正在向牠射擊。



不期而然,那頭變異喪屍竟把迎來的字彈震退一邊,還害得湊近於牠的幸存者震倒在地。

「看來是一組幸存者陷入危難了﹗我們要出手相助嗎?」阮子明詢問我的意見。

「對,不過不是現在,我們再靜心觀察一會才說﹗」我回道,因為我正在思量變異喪屍的弱點。

那頭變異喪屍每次都能把擊來的子彈震退,那怎樣才能擊中牠呢?

咦,等等﹗

或許從背後施以偷襲是一個好法子﹗

我馬上把心裡的想法向訴了阮子明。

他聞言,喜悅一笑:「不錯,剛剛幸存者之中有人就用過此招了,還真的把牠擊中了,可是威力不足而被牠反撲。」



在這個時侯,喪屍已從公園的暗處湧出,朝著倒下的幸存者們追跑而來,而變異喪屍則伸出鋒利的爪子,抓向一名男子的面門﹗

「時機到了﹗」我冷酷一笑,將變異喪屍的後顱鎖定在準星之中,食指扣下板機,遽然開槍﹗

砰﹗

砰﹗

我開槍的同時,另一把槍聲也隨之響起,以此觀之,我與阮子明的默契已達至一個難以攀比的高峰。

變異喪屍的頭顱應聲而爆,牠的身軀倒在男子的身上。

「好槍法﹗」阮子明讚嘆道。



「你也不差嘛﹗」我笑著回敬。

「好了,我們還是掩護他們逃走吧,能在混亂不堪的環境下生存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我們能幫上多少就拚力去幫吧﹗」阮子明說著,再次將單目湊前,擊射下方的喪屍。

說得好﹗子明你果然無損「老好人」這個美譽﹗

我淡淡一笑,也與他做著相同的動作。

幸存者們逃至瑞隆樓的大堂裡,而屍群仍是窮追不捨地追逐他們。

我們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友好精神,不厭其煩地將正在攻擊閘門的喪屍一一擊殺。

無奈喪屍的數量實在太多了,黑壓壓的屍群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即便我們的槍法再好,也無法將所有喪屍給清理掉,屍群最終攻破閘門,入侵至內部大堂。

「可惡﹗還是沒能救下他們﹗」阮子明忿然拍了自己的胸口一下,自怨自艾道。



「算了,我們已經盡力而為了,無法救下他們也是他們的造化﹗」我安慰說。

「不﹗我無法忍受下去了,救不了那群幸存者我已感到愧疚攻心了﹗我不能再讓傑陷入危難,我得前去追尋他的蹤影﹗」阮子明一邊走向閘門,一邊義憤填膺地道。

「你他媽的摔壞了腦子?﹗」我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厲聲警告:「千萬別下樓去,現在全個小西灣都屍影重重,你去追尋傑,與自動送入屍口沒兩樣﹗」

「可是……」

「你再跟我磨蹭下去,就別再認我是戰友﹗」我決然說,接著一轉話鋒,溫聲說道:「你是我現時僅存的戰友,我真的不想連你也出事,你還是跟我待在一起,遲下再想辦法追尋傑。」

「好的,我明白了,剛才…是我一時衝動了,非常抱歉。」阮子明歉然說,重回我的身旁。

「你明白我的用意就用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天台的邊緣,繼續觀望下方的景況。



下方屍橫遍野,數十具的喪屍屍體散佈各方,黑色的血淹沒整條街道。

恐怕…小西灣、噢不,是全香港的每一個街道都是這種情況吧﹗

望著下方慘烈的情況,我只覺一陣倦意襲來,令我暫時捨棄了殘酷的現實,垂垂進入到一個與世隔絕的樂園。

美夢之中,我重溫舊夢,與所有認識的人共聚一起,包括妹妹夜羽及失去跌影的龐傑,他們正在慶祝我的生日。

「哥,來嘗一口。」夜羽甜甜一笑,將手上的一小塊蛋糕送進我的口裡。

「好呀﹗」我微笑著,吃下甜品。

入口以後,我只覺牙間咬到了一塊硬物。

連忙張開嘴,把硬物吐了出來。

那竟然是一隻殘指。

這時,夜羽的雙目通紅,張開血口,向我撲咬而來﹗

不﹗﹗﹗﹗

美好的夢忽然變成了夢魘,嚇得我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

我的四周是一片空地。

幸好這只是個夢。

「呼﹗」我鬆了口氣,環顧四周,卻發覺身邊的同伴已不知去向﹗

子明去了哪?難道他去了追尋傑嗎?

該死﹗我不是叫過他別下樓去嗎?

我心裡一陣驚亂,連忙站起身來,找尋阮子明的蹤影。

把每個暗角也搜索一遍,阮子明依然不見蹤影﹗

「可惡﹗」我暗罵一聲,掏出定位器。

在雷達上,他的方位與我相同,看來他還身處瑞明樓裡﹗

他還沒走得太遠,現在追上還來得及﹗

想及此處,我推開閘門,毅然進入屍影重重的後樓梯裡。

剛踏出閘門,我就遠遠嗅到一陣濃重的血腥味,耳邊盡是喪屍低沉的嗚叫聲。

「嗚嗚嗚嗚—」

我屏息而行,小小心心地來到三十八層的後樓梯門口。

門上正印著一個血紅的掌印,令我心神一震。

這掌印該不會…是子明的吧﹗

我深吸一口冷氣,伸出左手,霍然推開大門。

「吼吼吼吼—」

頃刻之間,走廊處充斥著喪屍的吼叫聲,聲音鏗鏘激越,似乎是多頭喪屍共同發出的。

與喪屍的戰鬥…恐怕無法避免﹗

我一邊緩步而行,一邊拉上面罩。

每次進入備戰或作戰狀態,我都會把面罩拉上,因為這能令減低我抽氣時發出的聲音,進而減低敵人的警惕度,有利我在往後的戰鬥中取得勝利。

來到轉角處,我悄然探出頭顱,竟發覺升降機處有大量喪屍聚集,但牠們似乎是無意識地聚集一起,而不是在唷咬人類。

這麼說,子明應該沒選從這層的升降機裡離去,而是從另一層的升降機離去?

嗯嗯,應該是這樣了﹗

正當我提起膝蓋、離開現場之際,一把熟稔的驚叫聲從下層傳了過來。

那把聲音的源頭…是來自子明的﹗

「吼吼吼吼﹗」

我心裡吃驚之際,聚集一起的喪屍也醒悟過來,牠們狂吼一聲,四處張望起來。

我急忙縮回頭顱,避過喪屍的搜查。

呼,險些被牠們發現了﹗

我暗暗一驚,悄然轉身,然後無聲地推開大門。

進入梯間,下層便傳來一陣激昂的槍聲。

砰砰、砰砰砰﹗

看來子明已與喪屍展開戰鬥,我得趕快搶到他的身旁,給予支援﹗

我顧不上被喪屍發現的危險,急迫地跑越梯間,來到了三十七層的後樓梯門。

希望我還趕得上吧﹗

我無聲期盼,猛然打開大門,衝進激戰的現場。

這算是什麼?﹗

轉過走廊的角彎,我便瞧見戰場的現況。

阮子明正握住一把手槍與幾頭喪屍以及一隻渾身漆黑的怪物對抗。

那幾頭喪屍在外形上毫無特別之處,看來只是普通喪屍。

而那隻怪物的實力則難以揣測,皆因牠到此時仍未出手,只是默然看著身邊的喪屍與阮子明相鬥。

那隻怪物雖擁有正常人類的四肢、五官,可是全身卻覆滿了濕滑的蛆蟲,蟲群不住游走,在燈火映照下,閃耀出一層黑亮的光澤,光怪陸離的外形使人五脊六獸。

這就是現場的情況,幾頭喪屍加上一頭不知來歷的怪物,正是我們的對手。

嗯,現在應該先把那幾頭喪屍幹掉﹗

了解現況後,我趕緊加入戰團,與阮子明站成同一陣線。

「咦,峰,你怎麼也跟來了?」阮子明愣了愣,但也不忘將撲咬而來的喪屍擊射﹗

砰、砰、砰﹗

「你這個阮子明…真的把我氣死了﹗叫你別下樓去,你就偏要下樓去﹗」我一邊氣急敗壞地罵道,一邊將狙擊槍收在後背,進而從繫在腰間的槍套中取出了一把手槍。

在近距離的作戰下,狙擊槍不能有效地發揮它的威力,所以改用手槍是較為明智的做法。

「抱歉,我……」

「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現在先把那幾頭喪屍以及那隻怪物幹掉才是更重要的﹗」我冷然說,向著兩頭撲面而來的擊射。

砰、砰﹗

兩槍過後,喪屍的頭顱應聲而破。

「吼吼吼吼—」

孰知,由於槍聲過大,越來越多喪屍聞聲而來,猶是我們這等久經沙場的軍人也開始應付得有點措手不及了。

「子明,我們還是邊走邊射吧﹗」我說著,又將一頭撲咬過來的喪屍擊倒。

砰砰﹗

喪屍倒地。

「嗯。」阮子明應道。

就在我們退離戰場之時,一直紋絲不動的怪物猛然出手了,牠的蟲手驀然伸長,揪住了阮子明的後頸,向後拉去﹗

什麼?﹗

「子明﹗」驚愕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我倏然伸手,可是卻抓不住他,唯一抓到的只是  空氣罷了。

「啊呀﹗」阮子明整個人被拉扯過去,怪物將他扯到自己的身邊,一旁的喪屍趁機撲咬過去﹗

「子明﹗」我已經極速地扣下板機,可惜喪屍的利牙卻在前一刻印上了阮子明的肩膀﹗

砰﹗

阮子明的肩膀登時染成一片血紅,撲咬子明的喪屍在倒去的時侯,嘴裡還含住一塊血淋淋的肉塊。

「峰,快走﹗別管我﹗」他痛聲叫道,並向我揮了揮手,示意我盡快離開。

這時,其餘的喪屍也向著阮子明撲咬而去﹗

我該拋棄子明,逃自逃跑嗎?

但若果把他帶上的話,他忽然變成喪屍,在我猝不及防之時,把我感染了怎麼辦?

子明可是與我同生共死的好戰友,如果我在此時捨棄他,豈不等於同室操戈嗎?

不﹗

絕無可能﹗

要我放棄與我共歷生死的戰友,我情願賠上自己的性命﹗

在短短的一瞬間,我天人交戰,最終立下決定,毅然衝至阮子明的身旁,並抓起他的臂膀,搭在自己的肩上。

「吼吼吼吼—」

喪屍吼叫著向我撲咬而來﹗

我一手扶住阮子明,一手舉起手槍,疾速地射擊起來。

阮子明則勉力地舉起受傷的血手。

縱使肩上的血源源不斷地流淌下來,劇烈的痛楚令他的手指屈曲起來,但他仍然堅毅不屈地擊射喪屍,為我護航起來。

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

喪屍接連倒地,在我倆齊心協力的攻擊下,幾乎所有喪屍都被清除了,現場只剩下一、兩頭喪屍,但牠們似乎對我們有所畏懼,躲在怪物的身後,只微微露出半顆腦袋,不敢過來。

「峰,為何你還回來救我?你明知道我沒救的﹗」阮子明的眼眶瞬間濕透,驀然流出感動的淚水,咽聲說。

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你的﹗

我在心裡顫抖地說出了真正的答案,表面上則非常冷靜地說:「先別說話,讓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

「謝…謝﹗」阮子明已是泣不成聲,淚水已把他臉上的彩印沖去。

阮子明話音甫落,我便感到背部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隨即我被抓在半空之中。

砰﹗

冷不防地,肩膀一痛,撞上了堅硬的牆壁。

砰﹗

又是一聲撞擊石牆的聲音。

是子明﹗

他也被怪物扔到一邊去了﹗

我忍住肩上的痛感,磕磕絆絆地站起來,跑至子明的身旁,將他扶起來。

「嗚嗚﹗」怪物嗚叫著,再次伸展長手。

砰砰砰砰﹗

我頭也不回,只是憑著聲音的方向擊射。

「嚎呀﹗」怪物痛嚎一聲,便倏然逃去。

我在無意中擊中了牠的要害嗎?﹗

這個問題,我還未得及思索,便扶著阮子明的身軀,走至大門。

「噗」的一聲,大門直接被我用腳踢開了。

我立時扶著阮子明,進入梯間。

「啊呀,我不行了,峰,你還是把我 下吧﹗」阮子明痛叫一聲,摔倒下來。

「不,還有幾步路就回到天台了,你再怎樣不擠也要硬撐下去﹗」我一邊用言語鼓勵,一邊再次把他扶起。

「啊呀…啊啊﹗」阮子明連聲痛叫,臉上紅筋暴現,聲線也扭曲起來﹗

他的身軀因無力而變得沉重至極,讓我吋步難行。

但一見到他的慘狀,我的心頭就被寒氣滲透,酸氣湧上鼻間,驅使我不顧一切,也要把他拖拉而行。

撐住﹗子明,我們即將到了﹗

我強忍心裡的傷感,強忍肩上的痠痛,強忍腳上的痠軟,總算把他帶到天台的門前。

就在此時,阮子明忽然推開了我,接著,他將手槍朝住自己的頭顱。

「峰,我…知道自己不行了﹗你是我的…兄弟,我不能…拖累你﹗其實,能夠認識你…已是我一生之中…永不後悔…的事﹗」阮子明慘然而笑。

子明竟要自殺﹗?

不﹗﹗﹗

「再見了﹗」

我還來不及阻止他的舉動,他已然扣下板機。

「砰」的一聲,隨著腦漿及血水的飛濺,我的平生好友,已經永遠離開了我了﹗

我默然瞧了他的屍身一眼,霍然離開了這片讓人悲傷難耐的傷心地。

我想高聲痛喊,可是卡在喉間的酸痛卻破壞了我的聲線,讓我無法言語。

此刻的我,真的非常需要哭泣來訴說心中的痛。

心中的痛,是源自於對逝去友情的思念。

我的心,如被無數喪屍的利爪抓過。

痛感充徹我的骨骼。

我的靈魂仍然從肉體抽離一般,令我覺得這具肉體已經不再屬於我。

我的意識在黑暗無光的深海之中沉溺。

卡在心頭的痛楚揮而不去。

我,還能怎麼辦?

想不到我出來的時侯是獨自一人,竟然連回來的時侯也是獨自一人。

在這孤寂的夜裡,竟連吹咈而過的夜風都帶住一絲徹骨的寒意,冷雨無情地在臉龐上拍打。

此刻的我,該何去何從?

我走到天台的邊緣,仰望住深黑的夜空。

只覺,這夜,似乎越發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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