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見一位無恥的少年用著那假裝出來的陽光笑意,左手插著褲袋,
右手還不時撥動頭髮,耍出一個帥氣的模樣,站在一位美少女面前,
少女的美貌招惹不少狂蜂浪蝶實屬正常,而該名天真無邪的少女更一邊喝著朱古力奶,
一邊側臉報以牽強的笑容點頭,望見這對猶如小情人把飯堂的其他同學視若無睹,
在我面前是一段清澀得恰似蒲公英的約定的愛情故事,真是浪漫。
 
噢,那個時候好像還未有這首歌。
 
浪漫?
 




他媽的,這不是浪漫,好嗎?
 
於我而言,簡直就是怒火中燒,有著一點夫目前犯的感覺!
 
胡洛然這名混蛋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借機乘虛而入?
 
他此舉令我無名火起,怒髮衝冠,雙拳緊握的快步衝上前,
他更對怒氣沖沖的我投以一個笑臉,然後跟芷翎情意綿綿的道別,
未知是我的氣場,還是因為上課的鐘聲響起,根據我估計應該是後者的可能性較高。
 




簡直就是無形的侮辱。
 
他那瀟灑的背影漸漸遠去,消失於我的怒目之中,芷翎站起來拍拍校裙上的微塵,
 
「交左份功課啦?」
 
我不屑的對芷翎「迫供」,
 
「你幾時同胡洛然咁熟嫁?」
 




她好奇地反問,
 
「我上年已經識佢啦,同佢同一個屬會,佢有時放學仲會搵我傾下計添,我咪同你提過囉,你唔係依家至記得呀?」
 
「下,你有同我提過咩?上年喎?我成日都同你一齊放學既」
 
她感嘆了一聲,拍了我的肩膞,
 
「上年有人係咁俾人罰留堂,兩個學期至少有一個半學期,無六點都唔走得,咁四點到六點咁岩佢籃球隊練習,咪順便同我傾下計囉。」
 
「嘩,真係好順便喎。」
 
「唔得咩?」
 
芷翎跟胡洛然的熟稔程度出乎我意料之外,全都怪我當初對她毫不在乎,




講過的話,提及過的人和事全都拋諸腦後,只懂得嘲弄取笑。
 
「人地撩你,你就要受人撩?知唔知地球好危險?」
 
她有點不耐煩答道,
 
「傾下計姐,你都會同其他女同學傾計啦。」
 
「我唔會同人傾到眉開眼笑囉,真係唔明你地啲女仔,不嬲都話地球好危險!人心險惡呀。」
 
她因為被我突如其來的責罵,連珠炮發地反擊,
 
「地球不嬲都危險嫁啦,人心有幾險惡?至少我睇到邊個真心對我好,邊個對我唔好,在唔在乎我,我分得清一眼就望到,個個我都睇到,唯獨你我係睇唔透睇唔到,咁得未呀?」
 
我的思緒由憤慨變成訝異,再化為自愧不如,嚇得縮頭縮腦一句話也不敢說,




 
「……」
 
她仰首深呼吸,接著苦笑冷冷地答道,
 
「夏迎春,我同你講過既野,有幾多你會記得同在意?我既野你有在意過咩,呵!」
 
「我…..」
 
她再立即補上一句,
 
「唉!返去上堂啦。」
 
無言以對的我,腦海空白一片,拖著沒有靈魂的軀殻跟隨她的步伐回到班房,
一些本以為理所當然的,待我們懂得去留意珍惜的時候,發現逐漸變質,




才開始知道本來垂手可得的事,原來是多麼重要。
 
該怎麼說呢?大概是當一個人不論是以何種身份,變成習慣融入我們的生活,
我們會不以為意,但久了以後,學習,成長的速度相異,本以為親近的日漸疏遠,
到清醒過來的時候,發覺二人走的路慢慢分歧,根本很難回到從前。
 
現在的我只期盼不會為時已晚。
 
靜靜凝視她的背影,耳邊不停迴盪著芷翎心灰意冷說出的一句,
 
「夏迎春,我同你講過既野,有幾多你會記得同在意?我既野你有在意過咩,呵!」
 
我不在意?
 
可能我真的不在意,把芷翎的存在當作可有可無,




日子有功下,少不免會同樣感受到在我心裡的比重愈來愈輕,
只不過情這一個字總教人捨不得,所以她只好當一位煩厭的女孩,
好讓在我心底佔有一席位,要是真的這樣的話,更教我耐疚。
 
她是個寂寞的孩子,在寂寞中長大,不能說她幸福,
只能說她的幸福是在失望中追求偶爾的滿足。
 
她是一位乖巧的女孩,同時需要受保護的女孩,
她的堅強只是她的掩飾,至少我見過她暗地哭泣,
其實沒有人曉得,她微笑的時候總會連帶泛起淚光的原因。
 
想真一點,每當我有不快,有困難的時候第一時間想起的不是誰人?
 
不是媽媽,不是爸爸,而是芷翎。
 
根本不是芷翎依賴著我,是我一直依賴她。
 
我們說好從今以後的約定,在我心中芷翎真的十分重要。
 
然而諷刺的是我把約定忘掉,偏偏暗地裡烙在自己心底。
 
她曾把我當作最重要的人,相反,我亦自卑得說不出來。
 
懷著黯然暗淡的愁意,渡日如年苦苦熬過下課前的三節課,
想起三節課後還要撐過漫長的「課後活動」- 留堂。
 
下課的鐘聲一響,我二話不說的站起來,心情繃緊得讓思緒有點錯亂,
跟芷翎只有數步距離,卻每一步比以往走得沉重,揪痛著心扉,
或許這是身體出於自責的自我懲罰機制。
 
「芷翎。」
 
連喚道她的名字也感到如被巨石壓抑,可見面對著眼前的女孩只顯得我的慚愧。
 
「嗯?」
 
「不如…..我地依家去…..食野呀。」
 
因為我生怕只要待多一會,在這段空白的期間,芷翎會被胡洛然搶走。
 
她短促的回答,
 
「你唔係去留堂咩?」
 
也許,她還在生氣。
 
我尷尬地說,
 
「聽日至留…..就一次咁多。」
 
她耍手搖頭一下嘆惋,
 
「唉,你又係咁……」
 
話音未落卻被我搶白,
 
「唔係,對唔住,咁……算啦。」
 
我低下頭失望地轉身,暗裡泛起一點鼻酸,
只感到她拉扯著我的衣袖,露出撒嬌的表情,
 
「我咩都唔知,我依家肚餓,要捉你去同我食野,如果你聽日俾人罰既話,最多…..我陪你囉。」
 
我輕輕微笑點了一下頭,她溫柔的笑了一笑。
 
我們離開校園走著平日走過的路,二人欲言又止,氣氛變得凝重,
發覺芷翖一直以來走路的時候總會微微低下頭,從不望街上的路人;
 
今天芷翎提議到麵包店買蝴蝶酥到公園吃,我點頭說好。
 
來到日落黃昏的公園,摻著濃濃秋意的風迎著面吹來,
芷翎把長長的馬尾放下,走到搖搖板徐徐地坐下,
然後對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坐在她的對面,
我故意坐在右邊用力一蹲,她就被升到半空;
 
芷翎盈盈一笑的對我說道,
 
「仲記唔記得以前係我重過你?」
 
我含笑的點頭答道,
 
「哈哈,以前我會話你係肥妹,仲會話你係男仔頭。」
 
「哼,男仔頭呢個名你叫到依家!」
 
「因為……我覺得呢個名親切囉。」
 
說罷芷翎使勁的把我升起,可惜只能維持一會,
 
「夏迎春,我依家升你唔起啦,嘻嘻。」
 
「但我地依然無變,只係大個左。」
 
她笑嘻嘻的說,
 
「哈哈,我仲記得以前你俾我升起既時候,喊住叫我放返你落地!」
 
「下,我邊有咁細膽呀。」
 
「車,你點會認呀,由細到大,你咩都唔會認輸嫁啦,就算係肥龍件事…..」
 
「拿,肥龍件事真係唔準再提呀。」
 
「嘿嘿。」
 
芷翎聽到緩緩地從搖搖板站起來,指著另一邊的滑梯,
 
「不如我地去果邊坐下?」
 
「好呀。」
 
坐在滑梯下的暗角,想起往昔輕言易舉的跑上去,然後快樂無比的從滑梯滑落去;
 
她取出那袋「四不像」蝴蝶酥,拿出一塊沉醉地品嚐,
我再度問著一條芷翎從不會回答的問題,
 
「點解你咁鍾意食「四不像」既蝴蝶酥?」
 
這次她一反常態情深款款的望著我,
 
「因為我鍾意有故事既食物,我覺得好特別,不論是苦是甜。」
 
我摸不著頭腦地反問,更主動取過一塊吃著,只感覺味道一般,
 
「下?有故事?」
 
她輕聲說道,
 
「傻瓜夏迎春。」
 
我們面面相覷的微笑,同時漠然無語,心裡的糾結爭扎折騰著我,
直到晚霞染天昏暗的環境使我們望不清對方的臉龐才決定鼓起勇氣,
害羞的一個淺笑,把埋藏心底的千言萬語盡情傾吐,
 
「對唔住......」
 
本以為洋洋萬言的情懷,在說出口的時候只落得言簡意賅,「對不起」這三個字。
 
她輕輕捏了我的臉頰,溫柔的笑著,
 
「要講對唔住應該係我。」
 
「嗯?」
 
「嘻,你…..唔在意我,點會同我講對唔住。」
 
「咁我……唔應該話你,係我令你覺得…..唔在意你呢個…..「朋友」。」
 
她淘氣的笑道,笑得攏不上眼,眼角卻溢出一抹眼淚,
 
「你仲記得我呢個……「朋友」?」
 
「我記得,從今以後……」
 
二人異口同聲的一起說出,
 
「你最重要。」
 
她問,這個「約定」還生效嗎?
 
我答,直到一輩子。
 
她問,真的可以遵守到盡頭嗎?
 
我說,雖然永遠我都不敢確定,但我沒有欺騙你,至少由現在開始。
 
突然,她語氣哽咽的罵道,淚如雨下的從臉頰兩側滑過下巴,
 
「我到依家都睇唔透你,死人夏迎春。」
 
我緊張的慰問,
 
「你……做咩喊?」
 
她紅了雙眼目不轉睛凝視著我,
 
「到依家都睇唔透。」
 
「你…..唔開心?」
 
她合上雙眼點頭,斷斷續續對我說,
 
「媽媽情緒病愈來愈嚴重,琴晚仲試過自殘,我返屋企立即送左佢入醫院……」
 
我用心傾聽她吐著苦水,一直沒有打斷她,
 
「係醫院返到屋企,我第一時間就打俾你,我好鍾意聽到你接電話既時候,講埋一啲無厘頭既野。」
 
驚惶失措的我只能用手拭去她的淚痕,她續說,
 
「但我同時好憎你,成日都當我係鍾無艷,有事至搵我。」 
 
「至少我無事既時候,都無搵到夏迎春,哈哈。」
 
「嗚嗚…..」
 
在面對一位心目中佔有一席位的人,總想化身成一位超人去保護她,
每當她不快的時候很想牽著她的手,然後眼神堅定的對她說,走吧,有我在;
接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哄她快樂,把夜空明月採下為她加冕。
 
可惜在現實面前,我連一句慰撫心靈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漠然無語的坐在她身旁,
眼白白看著哭成淚人的她,就連簡直的輕撫她的秀髮,給她一個擁抱一抹溫暖亦不敢,
大概那種無能為力教我無奈。
 
「對唔住,咁以後我唔再係夏迎春,就等我做你既鍾無艷,好唔好?」
 
我能做的只有安慰和聆聽,大概我不會不心安當她的鍾無艷。
 
她扁著咀巴哭得抽畜,
 
「真係既?」
 
「係,今次我會牢牢記入腦。」
 
然後,芷翎依靠在我的肩膞,抓著我的胳膊痛哭,沾濕的是我的校服,卻哭痛我的心。
 
心很痛,是因她而痛。
 
就這樣我們再次說好了。
 
就這樣平衡著不要步近,友情可能是世上最維持恆久遠猶如鑽石的一種情,
至少,日後她有痛的話,還有我,愛情不如意的話,有我在她的背後。
 
不論以任何身分任何方式,我只想保護著她。
 
 
她說,人的能力實屬有限,但偏偏去努力做一些不可能的事,就這樣產生一個又一個的奇蹟,這就是人生的一切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