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關公一起走過的日子》: 第一章 第二節
日滿山關綠,雲鋪萬里長。
夕陽壯麗的紅光灑滿一地,
照向了底下愁霧滿臉的人,
也照向藍甲漢身後甲士拱護著的那個翠衣少女,
她不規律地抖顫的胸口上面,倒插著半截紅翎箭,
薄紗衣一陣紅一陣黑的滲滿血水,早已乾涸,
入氣少出氣多,看上去奄奄一息。
但在連自己能否見到明天的太陽也成懸念的當下,
似乎已經沒人在意她的生死。
整個毘沙門天堂裡在一輪燥動之後,
再次鴉雀無聲,彷彿所有人也不再呼吸。
而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都依同一方向投去,
落到藍甲漢身上。
但,他卻依然沒有說話。
就像甚麼也不曾聽過似的,
只自顧自地繼續仰頭買醉。
他的頭很痛。
他平時滴酒不沾,偏偏行軍打仗時就喜歡喝酒,
卻只愛喝最下等的粗糧酒,
因為那股難以下咽的苦澀味抑止了頭痛,
也讓他在疲倦中保持清醒,
只有清醒,他才能思考。
「將軍,我軍已陷重圍!
形勢十萬火急,請儘快定奪!」
一個頭頂黃銅豹盔,
身穿豹頭銅甲的武士終於出列,俯伏在地說,
看他頂上這副行頭,似乎軍職不低。
只見那副湖藍麒麟甲,
悠然來回反照著夕陽暮光,
而那人卻依舊像門神般安坐在依舊坐在那張桐油藤小凳上,
目不轉睛地注視前方,秋毫不察,巍然不動,
彷彿天塌下來也是這副模樣。
他不動,
因為他在盤算,
盤算著下一步,
盤算著這裡各人的命運,
也盤算著面前那個人的想法。
「關兄,」
他終於開口了,那聲音不大卻異常沉實,
即使在二十步開外,聽起來也像在耳邊一般清晰響亮:
「可有定奪?」
就在毘沙門主殿前的紫花樹下,庭園的朱漆鐵拱門前,
有一綠袍客背剪兩手,握著一柄龍鞘短劍,
迎風遠眺著殿堂外風光。
也不知是朱漆大門外的火光反照,
熾熱氣流吹拂,還是夕陽的關係,
他的臉很紅,
紅如堂前火光,紅如頭上夕陽,
也如殿牆鳳瓦上那株花瓣像滲滿血的花。
那扇朱漆大門後,是另一片光景。
站在後面的一個小僧看到的時候掩著咀,幾乎沒叫出來,
他大概這輩子都沒看過這樣的場面。
幾百條連綿數里,舞動著火把的人龍,不見盡頭,
正自四面八方往毘沙門天寺推進。
寺外大片剛稼接的小麥田被燒成白地,
四周燒揚的黑濃煙梯就似一張懸在半空的圓拱大幕,
拖引著地上熊熊烈火,逐步向這邊收攏。
成千上萬「吳」字紅色旌旗,踐踏著、摧毀著一切,
如蝗群般直捲過來。
而堂前,就只剩下寥寥無幾的藍衣甲士在負隅頑抗。
「張遼。」
青袍客昂首看著火光問:
「若你是關某,此刻將如何取捨?」
只見那叫張遼(字 文遠)的藍甲漢掄著短鬚,
放下酒壺,閉目沉思,
良久,才說:
「眼下有三策。」
「上策乃答應吳軍所求,交出那人,
既然他們願意在得人之後,馬上退兵三十里,何不為之?
此舉不但解麥城之圍,亦救了此處數百人性命。
再者,吳國急於要人,想必不會為難她的,
營救之事可日後再從長計議。」
稍頓接著說:
「中策是答應曹丞相延攬之請,
既然文遠膽敢深入敵陣招降,
必定有退身之法,比如伏兵麥城沮水河岸接應,
屆時乘勢突圍,可保那人安全之餘亦求得活路。」
「可惜,」
他抬頭道:
「上策不義,中策不忠,
文遠所認識那個頑固如牛、
不識時務的關雲長,必取下策,
死戰到底!」
他的目光盡處,門前之人,
正是蜀國荊襄十八路都督 - 關羽,關雲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