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承認,盡管這兩個月裏,喬伊盡心盡力地照顧妻子和女兒,可看在眼裏,就像有根睫毛掉進眼裏不舒服。
 
繈褓裏的小圓蛋很能睡,但醒著時就像個充滿電的勁量兔,那雙小手老是神經質地抖動,靈活地抖擻。瞪得又圓又大的淺棕色眼睛像兩個黑洞,要把所有看到的東西都吸進那個挂了幾條棕色毛發的好奇的小腦瓜袋裏。她的哭聲自不必說,尤其是肚子餓的時候,那警號簡直能穿透牆壁,像從牆裏發出來似的。
 
遵照家族的傳統,孩子剛出生的頭一年都不宜起名(所以我們都叫她“小圓蛋”,靈感來自那橢圓的小腦袋),要到第二年她才有自己正式的名字。
 
于是,我和妻子的話題重心漸漸轉移到名字的討論上。

我獲得3個月的産假,同時得悉妻子沒有跟我商量,便擅自延長仿人保姆的租賃期。她告訴我這事時,也把那雙水汪汪的哀怨的眼睛射向我——實在是穿透力驚人——就算她當時告訴我她買下了喬伊,我也舍不得罵她。





如果她和喬伊的關系繼續親密下去,我想這也是遲早的事。

本來妻子喜歡我是沒什麽問題的,只是......

我就是不能相信這個仿人。

因爲,它是一個試驗號,試驗號對我來說,就是不穩定。

然而,我要的是雷打不動的穩定。





很快,這種糾結的心態像雪球一般,滾上我的猜疑、敵意,越滾越大,很快便落到底,堵住了理智的入口。

我想喬伊多少也察覺到這一點,察覺到我對她的不信任,盡管我沒有阻攔她接觸妻子和女兒,但當她接近她們時,我總是站在一旁看著,就像監視。

有時,我真的很害怕——毫無邏輯地害怕——怕她突然就失去控制,對妻子和女兒做出一些可怕的事——刀子的銀光,鮮血的噴湧——而我卻站在一旁無能爲力,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抱著頭蹲下,幹張著嘴喊不出聲音。這個恐怖的畫面像水銀一般漸漸溶進我的思緒,在睡夢中立體而逼真地呈現。有時後,這畫面會在半夜把我嚇醒,猛然坐起來,在黑漆漆的房間中,要伸手去摸摸妻子溫熱的手,把臉湊近她,聽到她沈穩的呼吸,要這樣,我才能再次躺下,才有勇氣承受同一個噩夢。

我知道這是一種很愚蠢的偏見和妄想,有時我也會想,或許那個大雪球並沒有塞住理性的入口,反而是打通了出口,讓我前所未有地理智和警惕,時刻防範于未然。

現在,妻子每天都會和她在餐桌上討論時裝,我則窩在沙發上看書,不時偷瞄她們。





喬伊的裝扮是越來越有魅力了,妻子給她添置了好些顔色的假發,甚至買了一套化妝品給她,教她化妝,使得我家裏似乎多了一個剛上大學的女學生。我也覺出她嘗試討我歡心,軟化我對她那貌合神離的態度。

她多少也知道:我不信任她,而且無論她作出何等努力,還是爭取不了我推心置腹的信任。

其實,有些時候我想要努力靠近一步,敞開心扉接受她,可就是被一種內心最深處的力量給攫住。

那種力量,是理智,還是偏見?我真的說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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