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那次打架後,我與畢峰幾乎斷絕了來往。

  因為我跟林悅清開始了交往。

  雖然心情實在很複雜,但我相信這個結果是啊畢想看見的。

  要是我不好好的對待林悅清,那就真的對不起啊畢了。

  當時的我認為林悅清並不會恨啊畢一輩子,所以我一直都在等待著她和他冰釋前嫌的那天。





  可惜我等不到。

  就在中六那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我們再次到青山灣。

  那一次我跟啊畢說,好歹這是最後一年,就算過去的事怎樣也好,他也一定要來。

  他聽了我的。

  我想這是一個好機會,讓林悅清跟啊畢和好。





  沒想到當時升哥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那天晚上,我們在沙灘上玩一個叫「誠實與大膽」的遊戲。

  啊畢被選中了,他選了「誠實」。

  怎料升哥開口問他:「你鐘意邊個?」

  啊畢聽到後摸摸自己的額頭,撥起自己的頭髮,闔上眼不停地笑。





  因為他不能說,更不能說謊。

  「喂升哥,不如問過第二條啦。」我想替啊畢解窘。

  「唔係呀嘛?」升哥搖頭:「唔玩得就轉第二條,咁邊有癮架?」

  「林悅清。」啊畢打斷了升哥的話。

  全部人都靜了下來。

  「夠喇畢峰,」林悅清打破了沉默:「我唔鐘意你啊,你知唔知我最憎就係你?

  「你走啦,我唔想再聽到你把聲。」





  啊畢站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沙,然後離去。

  「啊畢。」我起來叫住他。

  他沒有停下來。

  「你咪由得佢走囉。」林悅清拉住我的手。

  我不能這樣做。

  「對唔住。」

  我甩開了她的手。

  我隨著啊畢離開了沙灘,我一直跟著他,一路上他沒有說甚麼。





  我和他經過小路,走到了青山灣的碼頭。

  「最後你都係揀跟住我。」他走到欄杆前,雙臂倚在欄杆上。

  「你係我兄弟黎。」

  「咁如果我而家就係呢度跳落去,你會唔會跟埋我?」

  我想起了林悅清。

  「放心,我唔會跳落去。」

  我鬆了口氣。





  「有樣野我想問你好耐。」他說。

  「你問。」

  「其實,我係咪一個怪人啊?」

  「吓?做咩無啦啦咁問?」我推一下眼鏡,望向碼頭外的一片漆黑。

  「答左我先啦。」

  「都唔算既我諗。」浮浮沉沉的海浪沒有向我折射出答案。

  「坦白講我都覺得自己份人好唔正常......」他一邊說一邊搖頭。

  「咁係你同其他人唔同啫。」





  「唔洗再哄我喇。」他苦笑。

  「其實你比起我地仲要叻好多。」他的側臉告訴我,他似乎沒有把話聽進去。

  「點解我就係唔可以正常啲?」他用食指和中指壓著自己的鼻尖。

  「你知唔知?」我按著他的手背:「一路以黎你教識左我好多野?」

  「唔。」他強忍著淚。

  「所以,」我靠近他的耳邊:「我真係覺得你係一個好犀利既人。」

  他轉身擁著我,雙臂摟得緊緊的。

  我忍不住親他的額。

  他也親著我的頸項。

  我閉上眼,唇一直貼在他的前額上。

  「夠喇,我地唔可以繼續落去。」他想要往後退。

  我傾向前,想要吻他的唇。

  他用手背擋在口前,結果我親了在他的掌心上。

  「到此為止啦。」他將臉別開。

  「點解?」我嘗試再次吻他的唇:「我鐘意你。」

  「我諗我都係。」他抿著唇。

  「成件事錯晒......我地唔應該咁坦白。」他搖著頭:「坦白到最終只會令對方受傷。」

  「受傷咁又點?」

  「無人會鐘意......受傷。」

  「我唔介意。」

  「停手啦。」他將我推開:「就算你真係鐘意我都好,你都要說服自己。你對林悅清仲有感覺架嘛?係咪?」

  「畢......」

  「望住我對眼。」他搭著我的肩膀:「你唔係基既。你鐘意既人係林悅清,而唔係我,知道未?」

  「我唔知。」

  「你鐘意既人係林悅清,唔係我,知道未?」

  「唔知。」

  「你唔可以鐘意我啊!知道未呀?」他搖動我的身體。

  「我唔知啊!」

  我倆都哭了。

  他沒有問下去,無力地擁著我。

  我亦沒有再說甚麼,輕撫著他。

  若水底裡存在著另一個世界,我願意現在就跟啊畢跳進水裡,一同離開這個世界。

  「唔好諗咁多喇。」啊畢將我的臉擰向他:「你唔可以做傻事。」

  他制止了我心裡的念頭。

  卻沒想到,後來他選擇了自己離開。

20.
  有一天,我的信箱裡有一封沒有郵票的信。

  信封上寫了「給陳廣鋒」四個字 。

  是誰給我的?

  我拆開來看,裡面是這樣寫的:

  「鋒,

  收到我寫的信,是不是感到很驚訝?

  其實我選擇寫信的原因是因為有些事情要在三言兩語之間說清楚,實在太難。

  我更不懂得該怎樣開口。

  你不是一直都想我寫些東西嗎?

  看,現在如你所願了。

  不過想要再看更多我所寫的,依我看已經是不太可能。

  因為我要走了。

  不要怪責自己,由始至終你都是我的好兄弟。

  你沒有遺背承諾,背信棄義的人是我。

  儘管我多麼痛恨自己,你是唯一對我不離不棄的人。

  只有你才願意接受我對你的坦白。

  在最後的這三年裡面,相信我,這些日子是我一生中過得最快樂的。

  很想再一次跟你打籃球,被大雨灑得渾身濕透,再演一次班際畫劇......

  可惜,時間不容許我們回到過去。

  不用太難過,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我已經很滿足。

  我跟你的關係,是不可能被承認的。

  你只要記住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就行。  

  正是因為這樣,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和林悅清不能走在一起。

  所以我選擇退出。

  我幾乎可以肯定,只有世界上沒有我的存在,你才能真正跟她一起。

  好好的珍惜她吧。

  至於寫小說的事......

  我相信你也察覺到了。

  我並沒有將我所學的全部都教給你,因為我希望你可以繼續自己去追尋,不要以我為你的目標,那麼你就能走得更遠。

  那時候,我想你應該會比我厲害吧。

  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會像自己的名字那樣,成為了不起的「筆鋒」,沒想到倒頭來卻是「封筆」。

  總是說著一些對市場不抱期望,就算是寫了也不會有人欣賞云云......

  最終還是甚麼也寫不出來啊。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寫下去的話,那就給我好好的寫。

  寫的時候不用寫得太坦白,甚至編些故事也行。

  因為作家本來就是一群騙子,只不過讀者在受騙的同時亦很受落。

  況且,沒有人喜歡坦白。

  好了,我想我要說的差不多了。

  逼你聽我講太多的話我也會感到不好意思。

  對了,記著不要將我跟你之間的事寫成故事,因為一定會沒人看。

  再見了,陳廣鋒。」

21.
  我看完那封信後,就沒有再見過他。

  他走了。

  如果你想問我他是怎樣離去......

  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我不太想說。

  因為每當我想到他離開時的樣子,我就會覺得脖子被用力地掐住,感到呼吸困難。

  為甚麼......為甚麼他要這樣做呢?

  他以為他不在的話我就能夠跟林悅清快樂的待在一起嗎?

  啊畢這樣想就錯了。

  他總是以為自己想的就是對的。

  可是到了最後,我沒有跟林悅清在一起。

  因為我想證明給他看......

  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