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亂中原: 三十四 神女的決意
一褸白衣、一舟小船。
船夫默默為船頭那位少女划船,想起少女剛上船來,不發一語,只輕輕向湖中心一指,便決意為她划出去。 自己雖然年過半百,卻也被她的美貌所傾倒。
方才見她忽爾不見,極是擔心,生怕這位驚世絕色會葬身西湖,不復再現。
眼下,她已飄然而歸,似與湖中云霧融為一體,又向岸邊一指;能再睹芳容,也不管此女是否鬼魅狐仙,決意為她送一程。
這位白衣少女,剛剛經歷過一戰。一場她勝劵在握的戰鬥。
卻是一場,得不到滿足的戰鬥。
「司馬元顯,決不能讓你死得痛快。」姬韻靈向自己許誓。
要知道,她們仙島一眾,倘若有同伴為人所殺,必會戴上「紅繩」,擊殺仇敵。
這「紅繩」的來歷卻甚怪異,這本是仙島上的一株植物,喚作「相報草」所編織而成,這植物含有一種她們教派的無尚至毒╴「返血之呪」, 此毒自繩上滲出,若穿戴者所習的內功為仙島一派,則有極大增益,能改變神女、女
侍的陰柔內力,變為至陽至剛的陽功。
且此毒若沾染在他人身上,則會受毒汁灼傷,受那高燒燙燒之傷,恰如火烙地獄的裁決之火焚燒一般。
不過用者穿戴後會血氣盡損,得休養多月方能復元,時日因各人內功而異,便是如姬韻靈一般深厚內力,亦需休養十數天。
對於仇人,任白衣神女多麼慈和善良也不會輕易放過。
即便是死,也是令仇人死於「紅繩」的折騰下。這是神女們世代奉行的要旨。
故此,韻靈便使霜結神掌將之武功廢去;容後再施以制裁。
只可惜她也是低估了司馬元顯......
「這等人,先放著不理。得先考慮那傳教大會的事宜...。」韻靈暗暗囑咐自己。
不竟她尚年幼,任她外表是如此的冷酷高傲,胸有成竹,也難掩飾她閱歷甚淺的處境。
她亦是初次「率軍」,帶同眾白衣女侍來到中原執行使命,於她這年紀而言,壓力著實不少。
可她不會埋怨,也不會示弱。
她有那拚命的決心。 舉頭看那落葉飄飄,施然落到地上。
那是一種淘汰。
不能留在枝幹之上,為大自然所拋棄。
落在地上的,是寂寞;是被時代更替,被時代唾棄的寂寞。
董耀看到落葉,不自覺的想到自己。
他,亦為時代所淘汰。
他這種浪子,對名利本來就很淡泊。
這天下第一劍之名本亦不是讚揚他的劍術天下第一,這本是很多劍術高明的前輩高人見他當年年少有為,劍術又比同輩的為高,且又與劉悔、 楊正康三人殊殺了太平妖道,除去了武林一大禍害,是故他的名號傳遍中原。
其實,讚揚他的劍法是次,真正為人稱道的是他恩師謝安的無雙劍法。
董耀覺得,得了這名號倒不枉了謝爺爺的教誨。
只可惜,他已敗給了後起之秀,不佩擁有這名頭。
這一路上,他也沒深切想到這問題,這時他獨自練劍,心境明澈,卻又被小小一片落葉勾起了煩惱絲。
他對住一棵大樹出劍,嘗試以劍去抑制自己的愁緒。
不經意地,樹身赫然出現了「天下第一劍」的痕跡。
他嘆了口氣。
「公子又何必嘆氣?這名號本不屬於你。」
董耀一驚,轉頭一看,發覺姬韻靈已到身後,似是已看著自己多時。
如此無聲無息,顯盡了她輕功的高超,竟連董耀也不察覺。
只見她身子站直,顯得極是凜然,全不像是在偷窺自己練劍的神態。
她的麗色依然,這時在樹林荒山之間與她對視,董耀也是有點不知所措。
「你說...什麼?」
「天下第一劍這名號並不屬於你。」
董耀面色一沉,心中不禁有點失落:「你說得是,我本來,也並非想追求這名號。」
「那你認為這名號,該屬於天下那位英雄?」
姬韻靈正色道:「天下英雄甚多,何以定奪?」
突然,她飛身而來,董耀一驚,立時迎劍招架,卻見她的手已先到,在自己手背上輕輕一捏,他的劍登時脫手。
「糟!」董耀暗暗叫苦。 卻見姬韻靈接過他的劍,並不在董耀身上刺幾劍,反而從他身旁掠過,一躍而起,嚓嚓數劍,在樹上刻了兩個字:「中原」。
「亂世之下,奇士歸隱,強者出頭,便是我所知,中原便有數位高人前輩劍法比你高明了。只是他們不是以劍著稱。」
董耀暗抽一口氣﹕「方才她要取我性命,還真是輕而易舉。」
姬韻靈將劍平放在自己手上,遞向董耀,道:「這名頭,又有需要執著?」
董耀伸手去接,姬韻靈手一側,躲了開去。
董耀再去拿,不料姬韻靈將劍轉了個圈,憑藉她手指的靈動,使董耀終究摸不著。
董耀心中著急, 使出擒拿手法,想要扣著姬韻靈手腕,一手抓來,韻靈引劍回護,以劍柄擊向他的手。
他立時變招,想點穴制著對手; 韻靈悉了先機,四指握著劍柄,單以食指迎敵,董耀但覺韻靈的手指輕輕拂來,卻難以閃避,幾次直取劍身,她的食指總會慢慢指向自己去勢之處。
「怎這般靈動...。」董耀暗忖,當下也顧不得身份,兩手去抓,左右分擊向韻靈握劍的手。
韻靈也不驚惶,仍以單手回旋著劍,以劍身阻隔董耀的右手,食指仍是防著董耀伸手奪劍。
董耀臉上隱隱泛紅,想到自己武功不如人,又被眼前這麗人耍了老半天,很是慚愧。
「罷了!」董耀心頭有氣,回身想要離去。
姬韻靈立時追上去,將劍拋向董耀,道:「此劍你已失,又何必介懷?執意去搶,只會是你邁進的阻礙。」 說罷,便徑自向茅屋方向而去。
只留下了一聲:「這名號我收下了,待你劍術大成之日,再向我討。」
董耀呆呆立在原地,思索著她的一番說話。
他不禁苦笑:「這一番羞辱,原是要我拋開這虛名...?」
「姬韻靈啊、姬韻靈!我愈來愈不懂你了!」
楊正康悠悠轉醒,只見天色已暗,原來自方才白靈玄功暴走經脈,已是整整大半天。
他側頭一看,只見水瑤伏在床邊,已然睡去;雙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手,似是因傳送內力而疲勞睡去。
楊正康但感她的手似棉花一般柔軟,想到一路之上,除了那次輕試她們功夫之外,一路也規規矩矩,她一路獨力照顧自己跟楊正康多時,也是 初次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他亦想到了翠菁,不禁嘆息。水瑤聽得,便自醒來。
只見自己倒在床邊睡去,極是失態,待得發覺自己雙手牢牢握住楊正康之手不放,更是面紅耳赤,不知怎麼分說。
她立時縮手,赤紅著面,低下頭去。
「公、公子,你好點了沒?」
「現下氣氛如此尷尬,虧你還有心思擔心我。」楊正康心中暗笑。
他笑道:「還死不了。」
水瑤聽得楊正康還有心情作調笑之舉,一時間不知怎是回答才好。
楊正康想要再去握她的手,卻發覺她以極其飛快的手法躲了開去。
「楊公子請放心,此期不遠,不必久候。」
「啊?」
楊正康一驚,聽得有人傳音入室,認得這悅耳之音發自姬韻靈,卻聽她語出傷人,不禁令楊正康為之心寒。
一褸白衣已飄入木屋,姬韻靈神色冷若冷霜,為如此氣氛添加了一份沉重。
水瑤自知不是,立時跪倒在地,向韻靈認錯:「水瑤知罪。」
「罪?什麼罪?」楊正康心下犯疑。
「難道救活我也有罪嗎?」他暗忖,實不知這班白衣女子諸多規條作什。
姬韻靈手一揮:「這待會兒再分說,楊公子請你好好調息,倘若下次發作,未必有人如此傳功為你療傷。」
「你要對水瑤作些什麼?她到底犯什麼事了?」
姬韻靈冷眼凝視楊正康,看得楊正康心中不禁一寒,道:「這是我輩的事,不勞公子費心。」
「你...!」楊正康正要下床分說抗辯,真氣卻不經意地洩了出去,提不上勁來。
水瑤見得,很是關切,卻又不敢上前幫忙。
「公子,你好好休息。」說罷,便轉身而去,水瑤也不多說,回頭看了楊正康一眼即跟隨其後。
「這幫女子...奇怪!」
水瑤跟著韻靈一路走,一路擔心神女會怎樣處罰自己,只見她一直默然不語,她的手,微微的顫動著。
她們倆直直走到練功的空地。 韻靈停了,水瑤接住便停。
「你知道,我輩此行來到中原,執行使命,最難的是什麼?」
「水瑤愚昧,還盼神女見教。」
「我們青春少艾,來到中原,難的不在於使命,而是在於我們的心。」
「我們的心?」 「動情。」 水瑤聽了心頭一動。
「男女之情,自然而生。我們青春少艾,那些凡夫俗子,將我們看得痴了,自會來追求。一不小心,很容易誤墮情網。」
「你知道的,我們動情的後果。」
「知道...水瑤明白。」水瑤低頭。
「這晚,你便自行修練天仙七絕手的第一、二絕;方才你躲去楊公子那一招雖不是很熟練,但已隱約體現出一絕變化的奧妙之處。」
水瑤俏臉 一紅,對神女的肯定感到喜悅。
「認真修習,有問題待明兒再問,千萬不可打擾我。」 水瑤點頭,目送韻靈離開。
韻靈急步前行,在一頑石坐下。
她知道,自己已難以控制自己亂竄的內息,再強作鎮定只會走火入魔。
她立時運起白靈玄功,幫助調息。
到底,她的內息怎會突然亂竄?
她自己亦有所疑惑。
當她看到水瑤的手,被楊正康緊緊握住...... 她受不了!
她的內息登時四竄,只是自己強自壓抑,並不發作。
她仍能放聲說話已大傷元氣。
為何自己會這樣?
對於白衣待女不可與外人私交,這是她們嚴律,水瑤自己也是知道的。
雖則,剛才楊正康握住水瑤的手,可能是他一廂情願。
即便是兩人私交,她亦無需如此動氣...到底是何原因?
她不知道,她也來不及去找原因......
水瑤呆呆立在巨石前,內心充滿困惑。
「男女之情...。」
「不可能,我待楊公子敬如上賓,怎會有如此非分之想?」
水瑤雖然深明自己意向,但情感本是自然而生,又怎能抑制? 水瑤此刻方知,世間一個情字,比之刀經拳譜更令人難懂。
這當口,各人有各人的苦惱。
楊正康亦不例外。
他找遍整個山頂,也沒發現悅云跟翠心她們。
他沉思:「都這時分了,也沒看到悅云...看來她真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心裡雪亮,其實今早水瑤她們在擾攘的時候他已發現了不妥,只是苦於當時他實在無法關顧。
「只是,這茅山之頂...她小小一個女孩兒能下山嗎?」 他自是了解悅云,知她小女孩兒不忍看著布偶斷手,下山找人修理去了。
眼下他已恢復,想來也要下一躺山。
當然,他有更重要的事要下山去做。
「乘天未黑...盡快下山去把該見的人都見一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