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女死神說在奪走我的靈魂之前要先奪走我的初夜: 16
16.
全速趕回了我家樓下,此時已有不少途人聚集,仰首圍觀;在場的警員拉起膠帶築成封鎖線,阻止途人靠近。
我穿過圍觀的人群,突破了封鎖線;警員知悉我是企圖自殺者的兒子,馬上護送我到大廈天台。
到達大廈天台,只見天台邊緣坐著一個熟悉的背影——他仍穿著三天前的衣服,背部微駝,左手握著一罐啤酒;地上散落著被捏成漏斗形的啤酒罐,警方的談判專家站在一旁,滿口陳腔濫調勸阻著他,旁邊還站著幾個待命的警員。
「爸﹗」我踏步向前,喘著氣,聲線微微顫抖著。「爸,你在幹什麼啊?」
見我來了,談判專家也住了嘴。
「站住,不要行過來......」老爸沒有回頭,緊握住手中的啤酒罐。「不要阻止我。」
「爸......」我停住了腳步。「為什麼?」
「你爸是個廢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老爸仰首望向天際,以抖震的哭腔說。「保護不了一個女人,也照顧不了你,還在外面欠下一屁股債......」
「爸,那也不一定要跳吧?」我激動地,咽喉緊縮地嘶叫著。「一定還有,別的方法的吧?」
「仁仔,你老爸一生人只做過兩件正確的事......」老爸垂下了頭,輕笑了一聲。「一是娶了你媽,生了你;二是,和你媽夾份買了那份保險......」
那份人壽保險......難道老爸為了還債,打算提早領那份保險金?
「爸,不要,爸......」
快點,快點說些什麼阻止老爸啊﹗
「爸......不要......」
快點,說出來啊﹗
「爸......」
我竟然,無法說出來。
隨便說一堆好話阻止老爸也許很容易,但我卻說不出口。
我根本沒有說出口的資格——我早該在三天前的那個晚上就死去了
那未免太可笑了吧?現在阻止老爸自殺,卻在幾天後讓老爸獨自在我的喪禮上為我憑弔。
而且,如果那個晚上我沒有任性地留戀人世,老爸大概會在那天取消去澳門的行程,為我準備喪事;現在也就不會落得要自殺還債的下場了吧?
這都是我的責任啊﹗這樣的我,根本沒資格阻止老爸。
那麼這樣的我,又有阻止老爸的理由嗎?
沒有吧,縱使活在同一屋簷下,卻如陌路人般,過著互不相干的生活。那麼如果他要自殺,我也沒理由要干預吧?
明明已經這麼痛苦了,難道我還要強求老爸,留在這個殘酷的世界嗎?
如果活著只有悲傷,倒不如一死以求痛快﹗
對,就讓我們家族可悲的血脈,在今天終結吧﹗
老爸仰首舉杯,乾盡僅餘的啤酒。
我含淚凝望著那悲嗆的背影。
老爸垂下了手,緩緩回過頭來。
他粗糙的側臉上佈滿了淚痕,悲傷的神情中帶有三分歉意。
「對不起,仁仔......」
我猛然睜開眼睛。
此刻,我終於想起來了。
昨晚那個夢的全部......
我和老媽在街上走著,走著。
走著,走著,拐進了一家茶餐廳。
我和老媽在茶餐廳,點了一客豆腐火腩飯。
「對不起,仁仔......」一會兒後,老爸終於來了,他坐進了對面的卡位。
「爸爸來遲了一點,仁仔不會生爸爸的氣吧?」
「你不來也沒關係哦﹗」我嘴硬地說,其實心裡是很高興的吧。
老媽用餐廳的膠水杯浸洗著餐具,不久後侍應端來了一客豆腐火腩飯。
「咦,仁仔知道爸爸愛吃這個嗎?真有孝心啊﹗」老爸笑著說。
「這個飯是我的,不是幫你點的﹗」我伸手把飯碟拉過來。
「仁仔個子這麼小,吃得下這麼大碟嗎?」老爸半站起來,伸手撫著我的頭。
「我不是小孩子,九月就升上中學了﹗」我紅著臉,撥開老爸的手。
我,和老媽,還有老爸,在茶餐廳一起吃飯。
對了,那已經是最後一次了吧,一家人一起吃飯。
升上中學後,老爸日間工作,老媽當夜更,已經沒機會一起吃了。
後來怎樣了呢?
老媽點了什麼菜?
我有把火腩飯吃光嗎?
還是讓老爸幫我清掉吃剩的飯呢?
我已經,不記得了。
可是只有一點,我記得很清楚。
那一頓飯,真是吃得很開心﹗
已經不會再有了吧,能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吃飯的機會。
可是,就算老媽不在了,還是很想在最後,和老爸好好吃一頓作餞別啊﹗
我猛然抬起頭來,向老爸伸出了手。
我張開了口,卻無法發出聲音。
擋在眼前的,是那熟悉的身影。
飲盡的啤酒罐,緩緩落下。
漆黑的長髮與裙擺,輕輕地隨風飄逸。
那個身影的降臨,象徵著殘酷的死亡。
落地的啤酒罐,是送別的喪鐘。
老爸的背影,漸漸消失於天台邊緣。
又來了,那份絕望感。
那份能吞噬一切的絕望。
難得找到了,阻止老爸的理由。
可是,已經太遲了嗎?
我跪倒在地上,一聲歇斯底里的嘶喊。
滾燙的眼淚湧出眼眶,結成空中的水滴。
「沒事的......」她伸出雪白纖細的手,截住了眼淚。
「不要哭,阿仁......」她跪了下來,把我抱在懷中。
那是一個,既冰冷又溫暖的擁抱。
「死不了的,那個男人。」她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
我倚在她的肩上,止不住抽泣;不停湧出的淚水,順著黑髮往下流。
「如果你哭的話,我也會忍不住哭出來的。」她用幼細的雙臂環抱著我。
「所以,求求你,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