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長天中學

團隊:張明德、黃海澄、蘇莉、馬惜君、陳錫明、郭少東、何北、江國斌、胡添祐、徐少貞、張采、司徒瑞、劉敏霞、古有榮

從地庫出來,門口轉左到街口再轉左,沿福榮街直走,下一個街口就是長沙灣天中教英文中學。
快到十字路口,長天有人從校門張望,郭少東、張明德等幾個人隨即舉起手來,表示並無惡意。
蘇莉等人把守着路口,幾個舉起手的人走向學校,幾個學生開門讓所有人進去。
一個高大教師持槍走出來:「你地咩人,想做咩野?」
張明德答:「我地係浸大學生,其他人係投降嘅軍人、警察,呢位係瑪利亞嘅教師,英華嘅學生,同埋其他市民。我地有D事要過去港島,想由呢邊行去海邊,途中想經過德貞,有人託我地交樣物品畀德貞學生。」
眼前這位周處君老師,教體育科。他和學生帶領眾人上課室。一路上學生的眼光充滿敵意,尤其望向三個軍人時更甚。




周處君着眾人到一個課室坐下:「我地學校有D問題,大家都未決定下一步要點做,所以你地唔好諗住可以得到好大支援。」
接着他指向窗外:「要去德貞最快路線係沿興華街一直走,不過你地睇睇。」
何北與江國斌向窗外一望,只見興華街與長沙灣道的十字路口,有政府軍把守着。
「呢班人幾次想攻入嚟,最初唔多人畀我地守住,而家應該休息,等下一輪增援再攻。」周處君道。
「即係話,呢度遲早守唔住。」張明德說,「你地決定守定係走?」
周處君搖搖頭:「未有決定,部份老師同學覺得唔夠打,應該要投降。」

周處君請眾人到禮堂,向學生講解外面情況。黃海澄、張明德、胡添祐分別講述一路所見。台下學生聽到軍人殺人情況,莫不震驚感嘆。
學生主要分四個群體,一個是留守派,主張以學校為堡壘反抗;一個是投降派,認為實力不足反抗只是徒勞;一個是撤走派,主張撤出學校,到更多人的地方一同防守;最後是六神無主派,多數是年紀較幼的學生,這場面下也沒甚麼主見。
聽完三人敘述後,長天學生群體明顯有變化。撤走派分裂成兩班人,大部份人表示應該撤退到明愛醫院,而小部份則希望與眾人一起往港島。留守派人數大減,同學都認為難以長期留守,所以約一半人轉為投降派或撤到醫院派。六神無主派的學生亦有少部份轉投其他派別,但大部份仍然六神無主。




現場以六神無主派佔近四成,其次是投降派佔近三成,而原本人數相當的撤走派勢力大削,支持撤到醫院的人佔兩成,而跟眾人去港島的佔約一成,堅持留守的人佔不足一成。
撇除六神無主的學生,投降派佔多數。
「我覺得幾奇怪,點解你地會認為投降就無事?」馬惜君問學生。
「你覺得打得贏?打又死唔打又死,或者投降佢地放過我呢!」
「但係你聽完我地講之後,仲認為政府軍會放人?」
「咁有可能佢地會放過學生呢,我地又無做錯咩野。」
「但係我地一路行過嚟,見到被殺嘅人都無做錯咩野喎,軍人好明顯係屠殺市民,而且亦都想攻入嚟殺人喎。」
「你覺得我地守得到咩?投降係唯一出路,反抗遲早都死啦,人地係專業軍人,專業殺人。」
「如果學校守唔到,有無諗過去醫院?好多人係度,又有醫生。」
「總之我覺得應該要投降,話唔定唔會死呢?你又點知一定死。」




「如果其他人離開,你會走去投降?」
「咁又唔會,我會留低等等,但如果軍人嚟到咪投降囉。」

此時張采與留守派最近,與他們攀談起來。突然變成少數的留守派,剩下的人都是最堅定的。
「咁多人走,點解你唔走呀?」
「咁多人死,你唔去死?呢度係我地嘅地方,如果守得住,我地梗係想盡力守住。」
「但而家剩低留守嘅,少咗好多人喎。」
「係少,但仲夠嘅。」
「如果萬一守唔住,你地會點?」
「我地都唔係傻嘅,如果有大量軍人過嚟,我地都會撤退到醫院。勇武還勇武,唔理情況就係送死。」
「咁嘅情形下,撤走嘅人會帶走唔少物資,你地點算?」
「我地先扣起部份物資,起碼夠自己食先。你睇下,我地一早將物資執落背囊,如果真係守唔住嘅,一拎起就走得。不過希望唔使走啦。」
「投降派佢地好似暫時留係度,你地有無咩預算?」
「都唔預得咁多,希望佢地就算投降,都唔好開咗個門任人入嚟啦。」





江國斌正與老師商討。
江國斌道:「你地老師之間有無決定?」
「老師之間仲未有決定,呢件事上有好大分歧,似乎好難短時間有共識。」說話的是近年60歲,滿頭白髮戴着方形眼鏡的中文科老師張豐年。
「我地學校一向畀學生自主決定,老師嘅角色係從旁輔助,提供各種資訊。」周處君道:「正如我請你地上嚟講解外面情況,大家希望掌握更多資料,通過討論去達到成果。」
江國斌此時有點擔心:「但你睇睇,老師同學生似乎都得唔到共識,有人想走有人想留,亦有人想投降,只怕短時間做唔到咩野。」
張豐年說:「無錯。人越多,達到共識嘅機會率就越低,就算有共識,商議嘅時間必然加長。如果形勢唔容許再討論落去,我地就唯有按自己意願行事。」
「但唔怕人一分散,力量就會分散?到時軍人逐個擊破,大家都要死。」
「都無辦法。」張豐年望一望學生:「生死大事,唔係其他人可以話事。當有足夠資訊之後,各人有各人選擇,無辦法強求其他人跟隨自己。萬一自己決定錯咗,連累其他人亦唔好。所以希望每個人能夠獨立思考,去決定下一步行動。」
「但如果投降,就有可能畀人殺死......」
此時有個男教師突然站起,向前走向江國斌:「可能畀人殺死,呢個只係基於你地觀感得出嘅推測。有無咩實證軍方會殺投降嘅人?跟據呢個假設而要咁多學生冒險,要學生開槍殺人或者被殺,咁對得住學生咩?」
「陳老師,佢地唔係話要學生送死,唔使咁激動。」周處君向陳耳安老師道。
張豐年亦說:「我地每一個行動都係基於假設,留守係假設抵擋得住軍方攻擊,撤去醫院係假設對方肯接納學生,投降係設軍方唔會殺降。而所謂嘅證據,除非有白紙黑字承諾,否則係咁混亂嘅情況之下,所有證據都無法指出將來必然一樣。所以,陳老師,我知你主張投降,係因為唔想學生有咩傷亡,但呢一點亦都係基於軍人唔殺降嘅假設,無任何證據去講軍人一定殺或唔殺降。」
陳耳安聽罷,復又坐下來。
的確,現在所有行動都是基於假設,無人敢肯定任何行動會否成功。然而合理假設與不合理假設,始終有分別。
江國斌續問:「但留守、投降、撤退,邊一個假設生存機會較大?我地使唔使向學生提出,要諗諗邊個方案生存機會大?」




張豐年說:「可以提出呢一點,但如果指出點樣生存機會大,即是變成由我地去決定。」
沒有老師異議,張豐年續說:「我地係天主教學校,天主會安排我地嘅路。不如由我將各種情形講一次,之後係點,就由神去安排啦。」

張豐年上台,向學生講解各種選擇可能面對的情況。當他講到投降或會被殺時,陳耳安一臉不悅。
說完後,學生有5分鐘考慮,之後必須有決定。平日討論通常人聲嘈雜,但這時除了一些同學細聲問意見,大部份都在沉思。
不久,原本想投降的學生,有一部份投向撤到醫院,亦有小部份人走向留守者。現場人數明顯變化,撤到醫院的人佔四成,沒有主見的人佔三成,投降者大減至兩成,留守者及與眾人離開者,合共佔一成人。
不久,無主見的學生見到撤退人數大增,開始有人走過去。
人是群體動物,見到有人走向撤退者,其他人就會跟隨。最後的結果是,六成人支持撤到醫院,兩成半人想投降,一成人留守,其餘少數人表示與眾人離開。
大家決定了,就行動。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後果,但路是自己選擇,大家就走自己的路。
陳耳安和投降派學生留在學校,張豐年、周處君與學生林太華、鄭約、連漢昭跟隨眾人往港島,而留守及撤往醫院兩批人,亦分別有老師跟隨。
說是跟隨而不是帶領,因為事到如今,跟本沒有人可以帶領其他人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