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地想著,要是我真的想投降也舉不到手呀,飛虎隊,你先看看我傷在哪裡好不好...
 
而我當然沒有投降的意欲,我緩緩舉高左手,舉到一半便忽地看著他身後驚叫一聲「咦!─」便轉身拔腳就跑,他卻完全沒有被我騙到,毫無猶疑地再次開槍,幸好我轉身就依著Z字型般急跑,只聽到他連開數槍,我也堪堪躲過,最後只帶著肩傷,成功衝回「4002」。
 
我立即關上門,只見那個女子仍舊軟綿綿地趴在床上,當我正看著房間的佈置,想著方法逃走,並且想跟女子說些什麼時,房門卻被人用力一踢踢開,他媽的這個飛虎隊真的會飛嗎?怎麼速度這樣快?
 
那個飛虎隊開門的一瞬間便把步槍對準我,由於開門後和他距離極近,我情急之下,只好用左手大力地對著他的步槍向上一托,數發子彈便射進天花板裡。
 
我心中大怒,這個飛虎隊竟不問理由,不分清青紅皂白便開槍,可惜右臂受傷無力,不然已一刀砍去。
 


他見步槍被制,決斷地放開步槍,從腰間俐落地拔出短小但銳利的美國軍刀,刀刃朝下,便向我的頸項劃去,我大驚之下在秒間退後半步,頭顱急縮,只感到頸項傳來一陣涼風,不禁冒汗。
 
他一擊不中,似乎有點驚訝,我勉強地把開山刀交由左手,還未握穩,他由任步槍跌在地上,便再次向我攻來。
 
只見他運刀如流,那把軍刀如他身體一部份流暢地轉個方向,便刀刃朝上,就向我來一個突刺,速度之快,經驗之豐富實在是我望塵莫及,也許只有昌能和他抗衡吧...
 
我也無瑕細想,他朝著我腹部突刺,我要擋要避也來不及,只咬著牙關左手便向他的胸膛斬去,來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局面...
 
他嗯了一聲,軍刀便由突刺順勢一轉變作擋去我的開山刀,他順勢一擋一拉,我的手腕便被他的軍刀拉出一道深深的傷痕,我一時吃痛而握不穩刀子,陪我很久的開山刀便跌在地上,我沒有猶豫地連退三步...他媽的連武器也沒了,除非我會空手入白刃,否則只能逃掉...
 


「啊....」
 
飛虎隊冷冷盯著我,突然後方傳來一陣慵懶呻吟聲,飛虎隊的視線便轉移去床上,我趁他分心,連忙退到床側的窗戶旁,打開了窗,看了看下方,確定這個位置能夠隨時跳下去,大概只傷不死時,這才留意到床上的女子,原來她聽到刀刃交擊聲,正吃力地翻過身子,坐了在床上,用雙手勉強地掩著胸前兩點嫣紅,神色淒楚地看著我們。
 
這時才見女子五官精緻,有種端莊冰潔,類似古代美人如小龍女般脫離紅塵的氣質,只聽飛虎隊驚訝地咦了一聲,神色似乎頗為激動,我忽地想起在彌敦道遇到的三個活人,這難纏的傢伙難道就是那個什麼張隊長嗎?那他現在這樣激動,難道這個剛脫離苦離的赤裸美女就是他交往六年的女朋友嗎?...
 
要是真的話,那我到底是握著他雙手,熱烈恭賀他找到女朋友,還是裝著神色悲憤地激動流淚,和他同仇敵愾呢?...
 
不過依他剛才那行事舉止,大概我還未出聲,已經被他一槍或是一刀收割生命吧...
 


「劉美瑤?」他不再理會我,只緊張地走上前,我見本來應在床上的被子正倒在我的腳下,我用左手緩緩拿起被子,隨意掉在床上,他冷盯了我一眼便拿起來,披在那赤裸女子身上。
 
赤裸女子呆呆地瞧著他的雙眼,神色稍為恢復一點神采,輕聲道:「張風?」
 
只見飛虎隊點點頭,嗯了一聲,便把軍刀收回腰間,伸手脫掉頭盔,只見這個叫張風的飛虎隊,皮膚黝黑,眼神冷峻,臉孔剛毅,下巴至髮鬢滿佈鬍鬚,看起來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同時確認他便是三個活人所說的什麼張隊長,什麼風哥仔。
 
只見張風現在卻沒有飛虎隊應有的冷酷,他焦急地問道:「美瑤,小彤呢?你哋應該一齊架,發生咩事?一五一十話俾我知。」
 
他顯然焦急得沒有保持理智,電視劇電影都說,應該先讓受害者冷靜一下才讓他們整理情緒,好好組織才說話啊...
 
那個叫劉美瑤的赤裸女子仍然神色呆呆的,若有所思地摸著床鋪,突然呆呆地抬起頭來:「張風...」表情急轉,慘然一笑,淒楚道:「殺咗我。」
 
張風重重吸了一口氣,他轉過頭來,怒瞪著我,只感覺猶如被一隻脾氣暴躁的猛虎盯著,讓我坐立不安,而被昌瞪著的感覺卻猶如被一隻狡黠的獵豹盯上,兩種感覺雖完全不同,但還是讓我頓時緊張起來。
 
張風隨即在腰背後取出一把黑色手槍,槍口對著我,冷道:「講,你做過咩嘢好事。」


 
我餘氣未消,亦不想對他低頭,眼角只瞥去窗戶,以確保隨時可以跳下去,哼了一聲道:「關你撚事。」
 
話畢,他臉無表情,便想扣下板機,我正欲轉身跳下去時,在床上的美瑤卻幽幽道:「張風,佢...佢係我救命恩人。」
 
「哦?」張風似乎頗重視美瑤的說話,手指頓然停下,他盯著我良久,這才放下手槍,正想張嘴向我問道原因,床上的美瑤卻簡潔道:「張風,我俾人輪姦,地下果兩條屍體就係兇手,而呢個男人幫我殺咗佢哋。」
 
只聽她聲音平淡直接,說這些話時毫無表情,猶如談論天氣預報的冷淡,遭遇慘事還能極度冷靜,不過她的雙眼盯著屍體時充滿報復的快意,內心一定已深深受到傷害。
 
張風沉默了一會,或許他是在思考著如何安慰她,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屍體,便走去床尾,我頓時打起精神,只見他走到廁所門外,翻著被我第一個殺掉而貼著牆壁的南亞裔男子屍體,他翻起它的手碗,前臂有個深色小型紋身,如兩個打橫的「S」交疊著,他冷哼一聲,用力放下手臂,輕搖頭道:「又係冷豹班人...之前已經為非作歹,而家仲變本加厲。」
 
我腦海一閃,冷豹?又是那份名單上的名字。
 
張風轉過頭來,走回床邊,半跪下來,對著美瑤,沉聲道:「美瑤,我會幫你報仇...不過你要先同我講,你哋發生咩事,小彤而家係邊。」
 


劉美瑤慘淡一笑,她緩緩點點頭道:「我會講,不過講完...你要殺咗我。」
 
還未等待張風答允,她便徐徐說起,此時才發覺她聲線如黃鶯清脆悅耳,好聽非常:
 
「一個幾月前,我同小彤正拍緊戲,由於電視台準備不足,我哋果晚要拍通頂。大概到咗凌晨三點幾,當我同小彤拍完最後一場對手戲後,但等咗成分鐘都聽唔到導演嗌CUT,剩係有一陣嘶嘶聲同好似有人食緊嘢嘅聲,我忍唔住轉頭一睇,剩係見到導演俾一個人──應該係俾一個識郁嘅死人,咬斷咗條頸。」
 
「我大聲尖叫,成個場面都極度混亂,正當幾個人夾手夾腳制服果個活死人,突然另一邊又有慘叫聲,原來成個廠已經有十幾個咁嘅活死人係到,對住我哋虎視眈眈,甚至已經開始攻擊人,我哋二十幾個人,根本無路可退。」
 
「地獄...係血流成河嘅地獄...係咪上帝見世人過於幸福,所以先賜予今次嘅試驗,但未免太過嚴苛。一瞬間已經得番幾個人企係到,我同小彤因為拍戲而企係較側邊,所以無咁快受到攻擊,但我哋都嚇到發呆,只有三個人反應得切,拉住我哋係另一道後門走,而果班活死人──應該叫佢哋做喪屍,正大快朵頤,冇理到我哋。」
 
「我哋沿路逃走,四周慘叫,喪屍漸多,唯有逃到一個平時用嚟擺道具嘅倉庫,果到好安全,但電話網路都唔通。過咗一日,我哋冇水冇食物,有兩個人提議與其等死,不如出去搏一搏,但小彤同另一個人都唔敢,深信之後會有警察拯救。然後,佢哋就冇再番嚟,亦都冇警察出現。」
 
「過多一日,我建議不如趁仲有氣力,出去搵食物同水,小彤見我講得好嚴重,都答應咗。但忽然另一個人發難,佢拎咗把匕首出嚟,脅持著小彤,我哋完全反應唔到。佢明明係全電視台最好嘅場務,出咗名係一個好好先生,點解會忽然翻臉...而佢提出咗一個要求,就係我同小彤,都要為佢提供性服務。」
 
我眼角瞅見張風拳頭握緊,眉頭深鎖,神色緊張,嗯...那個小彤應該才是他的女朋友。


 
而聽了劉美瑤的話後,她和小彤應該是所謂的電視明星,怪不得我看見她似乎有點眼熟,也許曾經看過她的節目或是廣告什麼的吧,再想著那個場務的轉變,也不足為奇。
 
在亂世中,兩個平時高高在上的美女明星和你共處一室,柔弱無助,這個絕佳的機會,大概心志最為堅定的聖人也會蕩起邪心吧,想來那個場務也壓抑許久了...
 
「我好快冷靜落嚟,假裝答應佢,佢好似急不及待,就想對小彤下手,我隨手拎起道具庫一舊硬物,就打落佢個頭到,我唔夠力打暈佢,唯有再打多一次又一次,直到佢冇再起身,成頭係血。果次係我一次殺人,後來我就知道,而家唔係你殺人,就係人殺你。」
 
「我哋再逗留咗半日,小彤情緒一直好唔穩定,最後被我勸服出去。我哋中途避過幾次喪屍,搵到幾支水同少少食物,慢慢捱到去康城地鐵站,係附近終於遇到一班活人。佢哋大概十幾人,個個都孔武有力,手持武器,而且食物同水好充足。」
 
「佢哋初時趕我哋走,但我同小彤死纏難打,最後其中一個身材好高大,右邊臉頰至到頸部有條好長疤痕嘅男人,應該係佢哋嘅首領,話會照顧我哋,我同小彤終於可以放心。好安全咁係某棟大廈過咗十幾日,有人收到消息話尖沙咀附近有活人聚集地,所以就出發。」
 
「佢哋唔知點樣搵到幾架車,就沿著高速公路出發,但去到黃大仙附近就塞到好嚴重,決定行路時突然有喪屍襲擊,死咗幾個人,仲俾一班人偷偷地襲擊...小彤咁岩夾係中間,而我....好不幸地被呢幾個人捉咗去...」
 
劉美瑤一直用一副不關已事的表情,語氣平淡地盡道出應是驚心動魄的情景,直到此時她的眼神終於起了變化,由平淡變為憤恨,還有點點悲傷。
 


張風一直聽著她的說話,神色不斷轉變,一時緊張,一時放鬆,一時焦急,彷彿就身置其境,直到他聽說小彤被人保護,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他的嘴巴略動,似乎想打斷她的說話,我卻稍微咳了一咳,試圖阻止他,這個女子現在才有吐露感情,要是不把那些事都說出來發洩,她也許把悲痛藏於內心深處一輩子,獨自承受,每晚不斷徘徊在痛苦之間。
 
張風似乎明白我的想法,眨了眨眼睛便保持沉默。
 
我暗暗自嘲,怎麼我到現在還會為人著想?甚至是為一個毫不認識的陌生人?還會為這一個女子所受的遭遇而悸動而憤怒?
 
啊....因為我還是一個人啊。
 
「呢班人捉咗我之後,自稱係神派來嘅使者,叫做『末日教』,竟然不斷誣蔑上帝。我不甘心一直信奉嘅宗教被侮辱,反駁佢哋,佢哋...佢哋就話要清洗我嘅罪孽...就...就輪姦咗我。」
 
我聽見「末日教」三字,便更集中注意。說到此時,她的臉頰,肩頭,甚至全身也開始顫抖起來,神情陷入死灰的哀傷,但她仍舊繼續說著,只不過聲線轉為稍稍低沉,極濃哀怨之意:
 
「後來佢哋帶咗我去一間教堂,我發現果到有好多個同我差唔多情況嘅女性,同埋好多人...聽佢哋講,為咗向神致敬同贖罪,佢哋會係某一日進行大型儀式。之後我同幾個女性困住一間房到,佢哋餵咗我哋食一種藥,食咗之後會神智迷糊,全身發熱,性慾大發但混身無力...我哋每日受盡凌辱,而係呢個儀式前,今朝我就俾幾個人...姐係地下果幾個人捉走離開,我大概估到佢哋捉走我嘅用意...美食都係獨享最好...之後嘅事,就係岩岩發生嘅事。」
 
我聽見後不禁握緊拳頭,加上那張黑色卡片,陳蕊月十之八九就是被這個他媽的「末日教」所抓去,這個「末日教」的言行,我頓時想起醫院內發生的一切,不禁怒火中燒。
 
雖然有陳蕊月的線索,但聽見劉美瑤所說的經歷和什麼儀式,我怒火開始稍稍減退,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陣心急如焚。
 
此刻,她嘴唇才緩緩靜止下來,身子也稍微恢復平靜,聽罷她一個月來的經歷,我也不禁暗地內對她佩服起來,一個弱質女流可以捱到現在還保持理智而不發瘋或自殺,實在可敬。
 
「末日教...從未聽過...」
 
張風沉吟一聲,忽地問道:「果個身材高大,右邊臉頰至到頸部有條好長疤痕嘅男人,係咪叫冷豹?」
 
劉美瑤點點頭道:「嗯,佢好照顧小彤,佢班手下亦都會保護我...地上呢幾個人我冇見過。」
 
張風冷哼一聲:「黑社會一直人多勢眾,尤其係冷豹,呢幾年發展極快,勢力遍及全港,手下有南亞裔人士都唔出奇,佢哋行事詭計多端,或者先騙取你哋信任再下手。」
 
劉美瑤想了一想便道:「雖然我同冷豹班手下相處唔耐,但佢哋唔似壞人,亦都人多勢眾,如果對我同小彤有企圖,大可以一早下手。」
 
張風哈了一聲,冷笑道:「黑社會行事根本冇得預料,佢哋隨心行事,你哋兩個女人根本唔會諗到佢哋可以幾醜惡,尤其係呢個時候。」
 
劉美瑤緩緩搖頭:「我睇人一直好準...我知道小彤點解前排咁唔開心,原來佢男朋友根本唔聽人講嘢。」
 
張風頓然緊皺眉頭,默不作聲,我忽然說了一句:「呢幾個人係冷豹手下,亦都可以係末日教嘅人。」
 
他們終於留意到我的存在,都看了過來,我接著道:「先唔評論果個冷豹係好定壞,但我可以肯定末日教嘅人都係仆街。呢班仆街做咗唔少傷天害理嘅事,我只係知道,如果仲戇鳩鳩咁係到吹水,果班仆街就可能會傷害到更多人。」
 
張風冷冷盯著我,再用黑色手槍槍口指著我冷道:「你點知?仲有你係邊個?有咩企圖?」
 
他的眼神雖然仍有著壓迫感,但卻沒有當初般嚇人,我哼了一聲道:「你習慣拎住把槍質問人,但我唔習慣俾槍指撚著。」
 
他再凝視我一會,這才把手槍垂下,我指著自己冷道:「阿倫,只係想救一個女人,我懷疑佢被末日教捉咗。」
 
張風沒有反應,似乎正在思考著真偽,我看著手錶,已經下午兩時半了,陳蕊月被抓走已經五六個小時....根本沒時間再猶疑不決...我忍不住破口大罵:「屌你老母飛虎隊!你再企係到諗,你條女都俾人姦撚埋喇!」
 
張風怒瞪著我,正想把手槍再指著我,而一直在床上安坐著的劉美瑤卻忽地伸手抓著槍管,向著自己,淒笑道:「張風...雖然你成舊木咁固執,但我知道你最守承諾...殺咗我。」
 
張風抿了抿嘴,用力一掙,退後了一步,再垂下了手槍,沉聲道:「我岩岩冇應承你,再講,小彤都會想見番你。」
 
劉美瑤搖頭一笑:「我身體已經好污糟....我唔想污染到小彤....阿倫...」
 
話畢,她甩開被子,再次露出誘人的軀體,在床上爬起來,直到爬到我面前,哀求道:「殺咗我...」
 
我怒氣未消,見她如此不珍惜生命,竟主動要求死亡,怒氣又湧,忍不住用力一掌摑向她,憤然地指著她,大吼著:
 
「你辛辛苦苦捱過咁多事,咁撚難得先執番條命,你而家竟然同我講想死?你有冇諗過其他想生存但係變咗喪屍嘅人嘅感受?你俾人輪姦又點?你有冇見過一班女人俾人割撚咗個頭吊住係天花板上面,仲要俾人污辱?你有冇見過一班仆街因為冇嘢食而殺死好多人,甚至殺埋細路,再食撚埋佢哋啲肉!?你以為自己係全世界最慘果個?哈!哈哈哈!──你知唔知幾多人,有幾多人想好好地咁活下去啊!?」
 
我一邊說,腦海一邊閃過許多人,拉起衣服苦笑的大舊叔、被姦殺的雪姐姐、躺在大舊嫂懷裡的小火、四個互牽著手的小孩....再也控制不了憤怒情緒,激動至極地一口氣指著劉美瑤破口大罵著。
 
正當劉美瑤輕撫著被摑紅的臉頰,我情緒愈漸失控,甚至想再摑她一巴時,卻感到旁邊傳來一陣勁風,只見張風不知何時偷偷地到我的旁邊,當我意會到的時候,後腦劇痛,忽地門外被猛力推開,隱約聽到一把頗熟悉的年輕聲音極為焦急道:
 
「老頂,搵到阿嫂喇!────」

後來的說話我已經聽不清楚,懷著劇烈的痛楚和無盡的憤怒,眼前一黑便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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