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日記: 一九九四年七月一日 重返現場
一九九四年七月一日 重返現場
醒來,我躺在床上。那天我逃出了單位,鄔浩然消失了,消失了八年。
八年之間,腦海不時浮現與他的影像,考試作弊、海邊游泳、打鬥總有他相助。
這天重返我與他一同成長的公共屋邨,巴士行駛在入邨的公路上,公路旁的露天製磚及廢車場已改建為新的住宅樓宇。
巴士的座椅不同了,但記不起已往是怎模樣,車窗不能打開,是了!這是新形號的空調巴士。
一切在改變之中,過去己不復再。
不在邨內下車,選擇早兩車站下車。車站旁是上山的小徑路口,小徑的石階是用麻石塊鋪成,與以往一樣沒有改變。
背上背囊,走上舊日走過的路,路兩旁綠樹成蔭,遮蔽了天空。走出小徑踏上混凝土築成的寬闊車路,路口旁的那棵巨大鳳凰樹還在。
時近中午,七月的天氣炎熱。上山的路愈來愈斜,開始感到難行,行了不久終要停下來休息。
在路旁坐下,坐在地上,從背囊取出清水及麵包。麵包吃完,水亦喝過,坐了一會不見人影,情況有點不對,即是現在是中午沒有晨運客行山,也不至一個人也沒有遇上。
起身繼續前行,斜路沿上而建環繞山,當到達山頂前轉了一個彎,建在山頂的涼亭就在眼前,加快腳步走進涼亭扔下背囊,立即躺在冰涼的長石凳上,涼亭檔去烈日,涼快的感覺透入身體,精神放鬆閉上眼睛。
鄔浩然,我曾承諾帶他上來這山頂,遠望屋邨。已往我不時上來這裡,但從來沒有與他上過來這裡。我很想屨行承諾,可惜他不在,我一個人也要上來一趟,若他在另一個空間,能看見、能知到,我沒有忘記承諾。
起來步向崖邊,遠望久別了的故地。
看見近屋邨入口的一座公屋,外牆已搭了竹棚及蓋上了綠色網準備拆卸,但未見有重型機械及工人,聽說好像是要配合其他道路工程延遲拆卸。
我重返故地不只是緬懷過去,是要在這屋邨清拆前返回八樓那個單位,找回我失蹤的朋友。
下山走進屋邨,屋邨入口只有一個打睏的保安員坐在更停之內,他似乎沒有留意到我。我走在熟識的街頭,抬頭望樓宇,單位十室九空大部份居民已搬走了,已往在這陽光普照下,單位窗前外牆用來插衣裳竹的鐵孔位,插了長長衣裳竹,竹竿上穿上不同顏色的曬晾衣物,像萬國旗在風中飄揚。
轉身望向身後的小學,我與一班同學也是朋友,在這裡相處六年。已往這座小學經常轉出喧嘩聲連街外的行人也聽到。現在小學己荒廢,舊式鐵窗上的方形玻璃窗蒙上厚灰塵,一些玻璃窗被打破。
橫越球場及遊樂場,這廣闊的空間給三座公屋及小學包圍。
微微的熱風吹動鞦韆,已生鏽的鐵鏈發出微弱但刺耳的聲響。若不是間中遠處有一兩個居民走過,這十足是一個燦爛陽光下的廢墟。
一步接一步踏上暗灰色的樓梯,直上八樓。長走廊依舊昏暗。這單位的門牌及位置沒有忘記,愈是接近,腳步愈是慢,終到達這單位的門前,呆站了一會,事隔多年也許還是害怕不敢走近。
鐵閘上了鎖。
我伸手輕推木門,木門慢慢打開。屋內的情況與八年沒有分別,地上鋪滿灰塵,牆壁的漆油顏色一樣,相信這八年間沒有人居住。
我左右回望,確定走廊沒有人,從背囊取出鐵剪鉗,將鎖鏈剪斷拉開鐵閘,一個閃身溜入屋內,立即拉上鐵閘用帶來的鐵鏈及銅鎖頭將鐵閘重新鎖上,關上了木門。
這樣做即使有其他人行經門前,亦不會察覺有人闖入空置單位。
牆上原本貼上那張海報的位置,只留下長方形的印痕,海報掉在地上覆了面。我沒有上前翻開來看,在屋內走了幾圈再回到海報前猶豫了一會,彎腰伸手翻開海報。
就是這張海報,可愛的嬰兒笑面依舊討人喜歡,但我只在意嬰兒頭肩周邊,躲藏在嬰兒背後的鬼不見了。
拾起地上兩口鐵釘及海報,用鐵釘將海報在牆上。
站在海報前距離海報只有數步,注視着海報,心裡說:「你出來!我不怕你!我為什麼要害怕?」
心裡不斷重複這句話,期待那個鬼魂再出現,這八年間經常問自己,為什麼人要害怕鬼,鬼的陰險不及人,鬼害的人不及人多,但那鬼魂為何徧要害我朋友,為何帶走我朋友?若鬼魂現身我要問過明白。
鬼魂沒有出現,我漸漸步近海報,近距離察看每一寸,鼻尖差一些點到海報。
時間分秒過去,海報沒有異樣,心裡既焦急亦憤怒,對着海報喝罵:「出來呀!出來呀!出來呀!」
揮拳打向海報,打得牆壁發出「咚!咚!」的響聲。掄拳暴打使得雙手發痛,停了下來,喘着氣在身上尋找打火機,忘記了打火機放在那裡,終於找到!打火機夾雜在褲袋裡的硬幣堆。「沙!沙!」打亮火機試圖燒掉海報。
這時屋外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腳步聲在門前停止了,鐵閘的響聲。
我立即走向與走廊分隔的牆壁貼牆站立,木門緩緩推門,電筒射出一道光線,照射進來屋內。
原來已是夜晚,為何不覺時間流逝?光線在屋內四處照射。相信那人是保安員,他隔着鐵閘以電筒照射一會不見屋內有人就關上了門離開。
我背靠牆壁身體向下滑,直至坐在地上鬆了一口氣,從衣袋取出香菸點燃,抽完一支不久後又點另一支,不知不覺之間抽完整包香菸。
想着不解的事,為何鬼是在你沒有預料下或是你心有驚恐不想見到的情況下才出現嚇人,當滿腔怒火要找對方就不肯現身?
我朋友就永遠消失?朋友!朋友!我還有其他朋友,當日其餘四人不知現在怎樣?他們是否與我一樣,想着失蹤的鄔浩然?希望他們不會淡忘昔日的友情。
窗外天色漸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