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翌日早上,謝謝在陽光普照下回校。

在C班課室放低了書包,拿着任天堂的傘子,走去A班找他。

當她到了A班門口,卻發現十多個男女生圍坐一起,任天堂則在圈中心,手舞足蹈在高談闊論,引得所有人轟然大笑。

站在門口的謝謝,明知自己不開口喊任天堂的名字,無法引起他注意。她正想靜悄悄離開,眼利的任天堂卻及時瞄到門外的她。他停止說話,向她用力揮手,三步併兩步的跑出來。





謝謝抽身退到A班學生看不到的走廊外,「傘子還你。」

「謝謝。」

「那麼……不阻你了。」她記起任天堂剛才停下了說話,眾人轉頭瞧着她那種煩厭的目光。

「不阻啊!」任天堂皺一下眉笑,彷彿責怪她的話:「我正想去小食部吃早餐,妳吃了早餐沒有?」

謝謝覺得自己受到重視,她問:「我想感謝你借我傘子,請你吃早餐如何?」





「太好了!今天才周三,我這星期的零用錢已快用光。」他握着傘柄,把傘子在掌心上輕拍了幾下,想想便說:「我回課室一下,轉頭便出來。」
「小食部人多,我先去排隊。」她明知故問:「腸蛋麵對嗎?」

 
買了一碗腸蛋麵和兩枝可口可樂,謝謝便坐在小食部內等。可是,足足等了十分鐘,仍不見任天堂蹤影,她看看那碗公仔麵,麵條都發脹了。
她看不過眼,另外買了一碗,把新買的放在餐桌對面。

再過一分鐘,任天堂才跑過來陪不是,向她解釋自己被一個邀他入學會的男生,死拉着不放。

謝謝說:「沒關係,彷彿全宇宙也是你朋友,你超繁忙的。」





「妳朋友多嗎?」

「就是你眼見那麼多了。」

任天堂拍拍胸膛,高興的問:「妳把我當朋友嗎?」

謝謝拿起細樽裝可樂,低着頭在吸管喝了一口,再抬起眼瞄他,倒有點不好意思的避開正題:「又或者,我們只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任天堂瞇起雙眼,用心的說:「對我來說,交朋友不限形式,只要能夠真正交心啦!」他舉起了可樂樽。

謝謝因他這句保證似的話而微笑了起來,和他敲了敲樽。

「對,我們要起筷囉!」他拿起連在一起木筷子,啪的一聲分成兩枝。





當謝謝也做着同一動作之際,任天堂已伸手把餐桌上的兩碗麵迅速調換了。

她呆住一刻的問:「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是,我比較喜歡吃發脹了的麵條。」話畢,他也就不客氣的起筷了,雪雪的把麵吸進嘴巴裏,吃得津津有味的。

謝謝只是不斷偷看着他,心跳突然加速了起來。

她並不知道,他是否已看穿了她的行動。

這種患得患失使她羞愧得無地自容。

這時候,有個一看外表便知精明的女生,在任天堂身邊的座位坐下,向謝謝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對任天堂說:「抱歉打擾,有急事找你商量,只要半分鐘。」

「許純美同學,早晨!」任天堂坐直了身子,對她的態度有點誠惶誠恐:「請講!」





「周六下午的補課,你向全班公布,誰也不要去。」

任天堂嚇了一跳,「玩那麼大啊?」

「只要有半數學生出現,老師就不覺得自己授課有問題,最後只會變本加厲,在上課時繼續廢話連篇,剩下的課文都塞到課餘時間才教,我們補課時間只會愈來愈多,無聊兼費時失事。」那位女生許純美說:「但是,半個學生也不出現,老師就會怕得要死。」

任天堂多問一句:「妳意思是,我們要通知老師,周六不去了?」

「不,這不是改期,是杯葛。要杯葛,就要很清楚讓他看穿我們的愛惡。」許純美的話乾淨利落:「誰也不能事先通告他,讓他自己白走學校一趟,才會懂得深切反省。」

「不怕他向校長告狀嗎?」

「放心,他不是個白癡,理應衡量到,自己會不會反過來被罵教學無能。」許純美:「他沒有告狀的膽量。甚至乎,他也不敢向我們發惡。」





任天堂張大嘴巴,「這樣啊……」

「就能殺一儆百。」許純美站起來,欠欠身子,「半分鐘過去,不阻你們。」

許純美離開後,謝謝忍不住輕聲說:「她好厲害!」

「這個女生,智商據聞高達一百三十五至一百五十九,我從來也不能猜透她的想法,大概永遠也弄不懂!」任天堂伸伸舌頭說:「但是,她就像是產品的說明書,不要問只要信,照做就好了。」

謝謝看看他,「你似乎很欣賞她。」

「誰會不喜歡這種天才型的女生啊!」

謝謝笑了笑,低頭繼續吃麵了。

她不知自己根本不想吃,還是聽了任天堂的話而吃不下。總之,她的心情變得悶悶不樂。





就在她打起精神,正想把握機會與他說什麼,兩個男生向任天堂走過來,跟他談着昨晚的英超聯賽事,她看到談得興奮的三人,自己卻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只好專心吃她面前的麵。

與其說不懂這個話題,倒不如說她不善辭令。如果自己也像那個天才女生許純美,對於任何的話題,相信也會侃侃而談,應付自如了吧。

一想到這裏,她對於自己的備受冷落,就只能說聲活該。

 
5.
放學的時候,謝謝依舊是最晚離開課室的一個。

她有點刻意的路過A班,當然,這一次,她沒有再撞見任天堂的好運氣,課室裏一個人都沒有。

她知道任天堂的座位,就在靠近窗口的前排。她鼓起了超越某種程度的勇氣,才能踏進門框。一旦走進課室,她心情反而迅速平靜下來。

她走到任天堂的位子前,打開抽屜,裏面盡是一些沉重的課本和筆記,那把傘子也在裏面。她把傘子拿走,放進自己書包後離去。

步出校舍的路上,她一直感到暢快無比,全因她偷了一件屬於他的物件。

對他來說,失去這傘子可能微不足道。

但是,對她來說,得到它卻意義深重。
 

當她離開了學校,正準備乘車回家,相隔着一條馬路,卻巧遇了任天堂和補習四人組,五人正走出一家快餐店,他跟四人揮手道別後,獨自地走。

在這邊街的謝謝,跟在那邊街的任天堂,同一水平的散步。

他在那邊路過百老匯電器店,就往櫥窗看手機。她在這邊也往I.T.服裝店的櫥窗前看衣服,再透過玻璃的反射去看他。

當他移動腳步,她也跟隨他起動了。

但他卻繞過了街的轉角,她便沒法子看到他了。

她看到附近那一條行人天橋,三步併兩步的乘上行人電梯,當自動電梯把她往上帶,她嫌太慢就用走的,可能因她的動作太張揚,也一路微喘着氣,讓途人也為之側目。

終於,遠遠落後的謝謝,在行人天橋跟上了任天堂的步速。

她在他的斜上方,像一隻居高臨下的兀鷹般審視着他。

任天堂路過了一個抱孩子的乞丐面前,二話不說便從校褸袋掏出硬幣。

縱使她看不清楚數目,但她心裏竟發出了那種硬幣撞擊鐵罐很好聽的咚的一聲,彷彿將一直沉睡着的那個她喚醒過來了。

……他真不是假裝的。

只有在人前人後,才需要虛假包裝。當身邊空無一人,偽善也就無計可施。

所以,她這一刻親眼看到的……該說她偷窺到的……才是這個人的本質。

謝謝繼續啄着任天堂的一舉一動,他走過一家玩具店門前,被一列扭蛋機所吸引住了,研究近半分鐘,才投幣玩其中一部。

由於距離太遠,她無法看清他想抽的是什麼,只知道他一連抽了三次。

第一次搖搖頭,第二次聳了聳肩,第三次搖頭聳肩,也就意興闌珊的離去了。之後,他便步進不遠處的港鐵站入口。

謝謝知道這次任務已告一段落,她在天橋上憑欄目送着他,對他隱沒的身影說了一句:

「任天堂,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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