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不明關係研究學會》: 09. 左耳
09. 左耳
在鏡子前刷了牙,洗了把臉,何葉出神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捏著左耳耳垂那被生生釘出來的小洞,然後輕輕揉著。
遂想起中五那年的某一天,在小息時聽到友人談論起穿耳洞的話題。
他們由「男人應否打耳洞」談論到「男人戴耳環應戴左邊還是戴右邊」。 「『左型右Gay』,你冇聽過咩?」何葉說起這個話題,李彩華便有點出奇地問道。
何葉笑笑聳聳肩,擺弄著桌上的化學書,似乎對穿耳洞不太感興趣。反之,愛美的李彩華用手肘撞了何葉一下,神神祕祕地問:「喂,不如一齊去穿耳窿?」 何葉白了他一眼。
放學後。
何葉被李彩華強迫坐到摺椅上,面前是笑得祥和的伯伯:「細佬,點釘法呀?」何葉無奈地對他:「阿伯,你等等先。」他轉向站在身旁的李彩華,責怪似地說:「點解係我釘先?好似係你想釘,我嚟係陪你咋喎?」 李彩華笑笑,拍了拍他的肩:「是但啦,邊個釘先咪一樣!阿伯問你想點釘呀。」 何葉皺了皺眉頭,不滿地白了李彩華一眼,便對伯伯說:「我想釘右耳。」毫不猶豫地說道。
肩上感覺到李彩華不停的拍打,他急忙說:「唔係呀,佢講錯,佢想穿左耳。」伯伯不知道他是在緊張甚麼,反正有生意便行了。
何葉一呆,看著李彩華,眼中滿是疑惑。李彩華彎下腰,在他右耳邊說:「『左型右Gay』呀,唔好記錯!」何葉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強擠出笑容:「係喎,好彩你提一提我啫。」 心急的伯伯問:「左定右呀?」「左。」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伯伯笑了笑點頭,便用消毒酒精綿拭擦何葉的左耳耳垂,涼涼的。伯伯拿起了耳洞槍,「嗱,少少痛哋啊吓
!」何葉還未來得及「哦」,「啪」的一聲,「嘶——」何葉感覺到一陣微微的刺痛正漸漸從耳根發出來。
伯伯為他穿上耳針,還叮嚀了他幾句,什麼不要碰水、不要抓傷口、還要滴藥水云云。
然後李彩華也同樣地穿了左耳。何葉靜靜地看著伯伯在他的左耳耳洞上穿上耳針。是左耳。 「喂,揀隻耳釘丫。」看得出了神的何葉被拉了回來,他「哦」了一聲,便跟著李彩華選耳釘。
但看了很久還是選不了,於是李彩華選了一隻黑色的給他、銀色的給自己。
後來他們上學的時候,李彩華總會問何葉有沒有塗藥水,那天有點小感冒、伏在桌子上小休的何葉聽到他又問,便搖搖頭。
李彩華推了推他,沒反應,於是逕自拿出了藥水瓶,「因住發炎啊你,打側瞓啦。」何葉也沒心思回應他,便順他意思側著頭睡。
李彩華細心地幫他的左耳塗藥水,何葉瞇著眼,不敢堂堂正正地直視他。
他有點害怕事事對他細心的李彩華。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他對自己冷冷淡淡,好讓自己死了心,不用整天牽掛著。
偏偏在李彩華眼中,這些關懷的舉動,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也無須忌諱。 「呯呯呯!」突如其來的拍門聲,讓何葉嚇了一跳。他急忙戴上了李彩華為他揀選的耳釘,卻不小心地戴到右耳上,他也忘了是第幾次搞錯了。還好沒刺進去。
他戴好耳釘,打開門,剛睡醒的李彩華打量著他:「換過隻耳釘啦,戴咗咁耐。」 何葉瞄了他一眼:「你理得我,我中意呢隻。」李彩華聞言,不以為意,拍了拍他笑笑便關上了門。
其實何葉並不是特別喜愛這隻耳釘,從頭到尾他根本不熱衷於穿耳洞這回事。他珍重這隻耳釘,只是因為他不希望那寄存在此的、不復回的記憶,也被取而代之;也因為這隻耳釘,是李彩華選給他的。
說到底,他不能捨棄的,是李彩華。
只可惜他被迫穿的是,左耳。
——即使他多麼希望所有有回憶,都寄存在右耳上。
他揉了揉右耳,苦笑。
-09.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