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不明關係研究學會》: 02. 三千三千

02. 三千三千

「喂？嗯，我依家返緊黎架喇。你叫個model化住妝先啦。」 何葉邊用肩夾著手機，邊拖著兩個行李箱、另外拉著兩塊臨時買的反光板，走在回Studio的路上。

他停下腳步，把手機放好，下意識地看了看，身旁是一間髮型屋。

從落地玻璃窗裡看到李彩華正在拿著鏡子照著客人的後腦勺，客人滿意地點點頭。

客人付過錢後，李彩華周到地送她出門。何葉一下子亂了，想拔腿就跑，但來不及。 「咦？點解你係度嘅？」李彩華感到出奇。





何葉逃跑失敗，心有不甘，順道發幾句牢騷：「我搵你剪頭髮呀，得唔得丫？髮型師。」 李彩華仔細打量著他，輕輕一笑：「剪咩頭髮啫？開工經過咪認左佢囉。你唔係想行返去呀？」 
看著李彩華，何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轉身就走：「我趕時間！」走了幾步，竟被喊住。
 「喂何葉！」
 回頭一看，只見李彩華打開了一輛的士的門，示意他上車。

心中一陣無奈，何葉真想用行李箱把他擲死。「Out bud喇仲搭的！」李彩華走上前拎起行李箱：「我請呀。你趕丫嘛，上車啦，拎埋果兩塊野啊。」 
何葉瞄了他一眼，便帶著兩塊反光板上車。 
「有找你就袋住啦，唔好還比我呀。」李彩華說著把二百大元塞到何葉懷中，然後利落地把車門關上，回到髮型屋裡。

何葉又來不及反駁。





何葉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兩張二百元，無力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我真係想搵你剪頭髮。只係唔敢光明正大咁去搵你。唯有拉住一箱二箱，係你鋪頭門口行過。

車子不徐不疾地前行，窗外的人、車、店，一一往車的後方溜去。
何葉想起了李彩華第一次為他剪頭髮，是在學校的Art Room。 「喂，咪郁身郁勢啦！剪親你呀！」李彩華一手拿著美工剪刀，一手按著何葉的頭。 
「其實呢，冇人用呢啲較剪剪頭髮架。」何葉不放心，欲起身就逃，卻被李彩華用力按住：「你再唔剪聽日又比主任話你啲陰篤眼架喇！睇住書先啦！」 
「你剪陰我點睇書？」何葉抱怨，卻聽話地在桌上拿起一本文集。





李彩華開始為何葉修剪頭髮。

何葉的眼睛緩緩地掃過文集中的文字。

何葉依舊記得，那文集上的新詩，碰巧是關於理髮。 
「——三千又三千，從你手中抖落⋯⋯」
 那次雖然沒有鏡子讓他照著，但他還是感覺到，那三千又三千的斷絲，嚓嚓嚓地從李彩華手中顫抖散落。

但自從那次之後，李彩華就因為某些理由沒有再為他修剪過頭髮。比如說要畫畫、要幫李寧畫畫、工作很忙⋯⋯何葉也忘了，反正就是類似的理由。

從Studio回到家裡，一打開門，驚見燈泡還亮著。
唔係又帶女返黎嘛？

何葉忐忑不安地踏進屋內，不見有人，卻見李彩華坐在露台的欄杆上。 
「哇，夜媽媽坐咁高做咩呀？跳樓呀？」




何葉嚇了一跳，把手中的鑰匙放在電視櫃上。 「過黎啦，幫你剪頭髮呀，攝影師。」李彩華朝他招招手，何葉只好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我好攰，聽日先剪得唔得？」李彩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笑道：「你比人剪頭髮會有幾攰呢請問？」
從欄杆上跳下，為何葉拉開椅子，示意對方坐下。

快累死了的何葉軟軟地攤倒在椅子中，無力地說：「講明先，我今次死都唔會除外套架喇。」話畢，眼睛重重地閉上了。

李彩華沒好氣地說：「得喇。你瞓啦。」 何葉聞言，安心地入睡。

竟又見那次剪髮的情境。剛剪完，便見林逸民推門而入。 
「哇唉，李彩華，有返咁上下喎！都剪得幾好睇丫！」 何葉尷尬地搔搔頭，抬眼看著李彩華⋯⋯
 嚓嚓嚓⋯⋯嚓嚓嚓⋯⋯ 
朦朧的睡夢間，何葉再次聽到那久違的聲音。

嚓嚓嚓⋯⋯嚓嚓嚓⋯⋯
 從夢中醒來，悄悄地從鏡中打量著李彩華認真為他剪頭髮的模樣。




——三千又三千，
從你手中抖落⋯⋯

-o2.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