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地可以用微分法去確定反應既速率方程,首先對一般式左右邊一齊求對數,然後......」

我們進入了一間「課室」,它不是一般大學見到的課室,只是裝扮著課室的擺設 - 排了七零八落的數張椅子,前方是一個大屏幕,播放著Professor King的講課情形。

冼龍沒有跟進來,這表示他非常有信心即使我們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亦無法逃離這裡。

冼龍的離去,加上來到貌似熟悉的地方,我選擇不去胡思亂想,將無盡的恐懼暫時趕出身體,繃緊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一點點。

「隨便坐啦,我諗你地都坐過一次,唔會陌生。」我和Hazel形影不離,選擇坐在對方的旁邊。





大屏幕內的Professor King吸引著我的視線,我觀察到他的服飾正正就是剛剛Professor King所穿的。這時候我終於明瞭箇中的原因:黑子每堂都用著微形攝錄機,拍攝著每堂的情況,然後在這裡轉播給我們看。

當然,黑子選擇坐最後排,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她正在偷拍。〈好像九十年代在電影院偷拍電影的方法〉

「你..........大學生..........會..................任?」卷髮教授的聲音很小,又與背景的聲音重疊,變得怪異極了。

「下?聽唔到。可唔可以講多次?」

卷髮教授也看出了問題的原因,轉眼間將周圍的擴音器關閉,Professor King變成默劇內的主角。





「你地覺得大學生點解要有社會責任?」這次聽得清楚了。

萬萬也想不到卷髮教授有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我沒有多想,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大學生有知識,有社會地位,關心既不應只限於自身利益同埋前途,仲應該要用自己既專業知識去為社會帶來更多正面既影響。」

Hazel也點頭同意,不過教授對我的答案沒有作任何回應或評論,就繼續問道:「咁大學生可唔可以走堂?」

我首先答:「當然可以,大學課堂冇take attendance,學生就有自由去選擇上定唔上。有時寧願坐定定兩粒鐘,聽又聽唔明,不如用呢兩粒鐘去圖書館溫書仲有效率。」

Hazel補充:「咁大學既生活又唔淨係讀書既,仲有好多好多野可以做。可惜時間始終有限,若果太專注係爆GPA的話,根本就同考公開試根本冇分別,反而享受唔到真正既大學生活。大學生有時走一兩堂我覺得可以接受。」





「不過你地有冇諗過走堂帶黎既損失有幾大?」我們稍稍搖頭。「第一,教授的課沒有人上。」這個我反而感受最深,尤其看到現在屏幕上Professor King頹透的樣子。「第二,納稅人啲錢係會供你地讀書的。你地每年要交總共廿萬蚊既學費,納稅人幫你地交左十幾萬。簡單計一計,每走一堂兩粒鐘既Lecture,納稅人就損失幾百蚊係你地身上。」

卷髮教授繼續發表他的見解:「所以我認為,上堂都係大學生應有既社會責任之一,上足堂先係回饋社會對你地期望既最佳方法。但好可惜,新一代既大學生似乎唔係好明白呢個道理。入左大學就以為自己上左岸,走堂變左家常便飯。所以對我黎講,呢個實驗對動物未免太過殘忍,但對大學生不會。」這句話果然是卷髮博士的口頭禪,他對大學生的印象也真不好。「好,我諗你地大致上都明白我地做緊乜。仲有冇咩問題想問?」

「藍鳥計劃既最終目的係想對大學生進行知識植入,我有冇講錯?」Hazel問道。

聽到這裡,那份無止境的絕望又再次從腳下竄出來,它飢渴極了,渴望侵襲我的身體,我竭力保持鎮定,與之抗衡。

卷髮教授面露笑容,拍掌道:「果然係搵到實驗漏洞既人,推理能力不同凡響。大致上同你所講既一樣,或者我可以再解釋一下:感官隔絕過後的腦袋是最脆弱的,由於經過長期的空白所折磨,任何外來的刺激都會深深刻在每個腦細胞內。你地每個走堂既人第一次都會首先被特工『邀請』來到這裡:社會科學學院六樓,戴左護目鏡同埋其他器具之後就扔入『隔離房』進行整整時五小時既感官隔絕,確保腦袋喪失控制的機能後,最後再帶佢地黎呢度睇番錄影帶,每次既流程都係咁。」

「咁之後點解逢星期一、四佢地定時定後就會過黎?有可能嗎?」Hazel問了我剛想問的問題。

「暗示。『走堂而又獲得知識』在腦內造成了強烈既暗示。雖然你表面上唔會察覺到,但內心卻非常渴求這種狀況,而《綠袖子》就係因為呢個原因而出現係實驗裡面。《綠袖子》作為洗腦既媒介,將係呢間房以外獲得既不愉快經歷都壓抑同隔離,最後只剩下我地預先設下既暗示。走堂又可以有好成績,唔使問每個人都會再走堂,對路線既記憶自然就將佢地帶番黎呢度。不過人腦真係好奇妙,《綠袖子》是一把雙面刃,竟然都可以透過喚醒記憶來解除暗示,呢層係我之前從未諗過既。」

「咁點解係我地?」在我心中,這個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你應該問點解係Professor King既學生。不瞞你地,我係睇住Professor King入職的,都算係佢前輩。我起初揀讀化學既理由好簡單,因為一直以黎我都以為下藥係最有效的洗腦方法,吐真藥、催眠藥、迷幻藥......研究它們在身體內產生的反應令我好興奮。所以三十歲我就攞左博士學位,係呢間大學做教授。不過一路愈研究下去,就愈發現用藥的限制太多,對身體的損害也太大。即使成功『欺騙』大腦,也會對大腦造成無可挽救的損害,令我幾乎想放棄。個陣工作上仲要唔愉快,自問我講書都已經唔係照書讀,學生都係照走我既堂。我個陣係度諗:『唔通我既人生一直行左一條錯既路,三十年青春就此白過?』幸好研究藥物的同時,機緣巧合咁發現感官隔絕這種另類的洗腦方法。再者,中情局的消息靈通,對我的研究亦加以支持,幫我搵左個咁理想既地方,咁我自然就搵番母校取資源同學生。」

世界那麼大,卻幸運地選中我們。除了硬吃,還能幹甚麼呢?

「而走堂既學生剛好最不引人注目,我地見唔到曠課既人,就無法知道佢地們在個半至兩小時的Lecture之間做緊咩,除非連你自己也一起走堂,形影不離地陪著佢地。最後形成骨牌效應,所有人都黎晒呢一邊,係咪咁?」

我就像答對困難問題的學生,換來教授滿意的點頭讚許:「一啲都冇錯。」

「我地係第一批大學生?」

「唔係,你地已經係第二批,而家幫你地錄影緊既係你地上屆既同學伍凱利,佢上年完成晒整個實驗,已經學晒所有野,要攞滿分當然完全冇難度。我地放佢黎同你地一齊上堂有兩個目的,一來想監控著邊個走堂,一來都想睇下第一批人既完成度如何,算係後期調整既一種,睇下時間會唔會沖淡洗腦既效果。」

螢幕上Professor King的獨腳戲,我再看不下去了。現在才十一月頭,學生們都走光了,這麼大的講堂就只剩下黑子一個,教授的內心肯定沮喪極了。





「即係話伍凱利係開學先出現?」

「都唔係,佢係你地好開心咁玩緊O-Camp個陣伍凱利都已經係度。作為你地既未來同學,佢都好應該有玩O-Camp的權利,你地竟然冇印象,伍凱利一定好失望。」

「第一堂我冇番學點解冇事既?」

「重要嗎?」

「重要。」

然後整間房就陷入一段長時間的沉默,教授久久都不肯說出原因。反而轉話題說:「我諗中情局仲想利用我既研究去做更大的事,例如控制人既意想之類,但呢啲已經係後話。我地互相幫助,但互不干涉,我只係想專注完成今次既實驗。頭先都講到《綠袖子》可以作為洗腦既媒介,不過就係有個不能解決既缺點。好好彩,我地已經諗到解決既辦法,兩位亦都有幸成為先鋒。」

「先鋒你個頭啊!混蛋!」我按耐不住,衝向教授,拳頭同時往教授的臉頰揮去。

起初我還以為冼龍會衝進來護駕,或者卷髮教授會有方法避開突然發難的我。





可惜現實卻與想像相差甚遠,教授顯然來不及防衛,右邊臉頰吃拳頭吃過正著,倒在地上。

教授掩著受傷的臉,神情表現得很痛苦,他躺在地上,用著變了少少調聲音說:「講到底我都做左件好事丫,你地學生冇上堂既責任,我都有幫手承擔。雖然唔可以好似中小學既老師咁教你待人處事,不過作為教授,至少我可以做既,就係將知識,換個方式,傳授晒比你地。今次你地應該唔會再記得起痛苦,希望你地既人生從今以後幸福快樂。」

這就是自我有意識以來,聽到的最後一句說話。

當雙眼前方漆黑一片的同時,那份無盡的恐懼再次湧進來,我再也抵擋不住,被它迅間佔據我整個身體。

我不害怕死亡。若果就此死掉的話,我只會歎息天妒英才。
因為至今我活了十九年,無論是開心、頹廢與否,至少我都是照著自己所期盼的,一路走至現在。

可是,從今以後我作的事,會是我自己想作的嗎?還是我只是一副被控制著的軀殼?

我會活著,卻絲毫沒有活著的感覺,可能連我是否活著這樣簡單的問題也不能依照我的意志思考。





這樣的話,我,還再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