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十八)
 
雙腳不停的跑動,不知那來的力氣支撐著自己。
總之跑下去就對了。
 
已計算不到跑動的時間維持了多久,是幾分鐘,還是幾十分鐘?
 
時間的概念開始模糊,也許已經是自己的彌留時刻。
 
曾聽說過,大腦會一直為你記錄最值得回憶的時光,讓你於離世前再次回味自己的一生。




如果傳言屬實,讓我看見身邊最珍重的人吧...
 
我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不富裕,甚至帶點貧窮的味道。屋子只有一間房,客廳置好一張上下格床,這就是我與哥哥睡的地方。
他說待我長大後,就讓我嚐嚐上格床的滋味。可惜沒能等到這時候,我們已經分開居住。
 
爸爸是個藝術家,他的畫與手作的確漂亮,卻常常賦閒在家,媽媽反而外出工作,努力賺錢。令我小時候有種概念,媽媽天職是負責工作,爸爸則在家打點一切。回想起來非常天真,老爸這個藝術家的「職業」,只是為其不穩定的工作量添些美麗的頭銜罷了。
 
雖然貧窮,爸的工作量亦不多,但還是充滿快樂的時光。
每次爸爸接到工作外出,我與哥哥都會在家門前守候他回來,歡喜地期待。
因為爸爸一有工錢,總會買一塊三角朱古力蛋糕給我倆。




 
哥哥比我長得高,每次搶下蛋糕吃一大口,我只有吃剩下的份。即使份量不多,但這股奶油的香味與朱古力的甜味,至今未能忘記。明明只是街口無名西餅店的三角朱古力蛋糕,卻是世上吃過最美味的食物。
 
爸爸當時與我說,這是貧窮的味道,有錢人一生都嚐不到,所以窮也是有福的。
我很懷念這段短暫的時光。
 
意想不到的是,這個老爸卻愈來愈有名氣,是日子有功抑或運氣使然?我也不清楚。
只是他工作量漸多,很多品牌都找上門,我們的家境也好了起來。
老爸愛說奇怪的話,他不相信歷史,說人類其實沒有過去;同時他不為自己的成功感到驕傲,他說自己只是活著,沒其他大不了,亦曾比喻這種成就與你忽然不踏死一隻蟻沒分別,只是偶發之事。
 




像他這種超脫的人,卻做錯了一件事。
所以在我小時候,父母離婚了。
 
記得有段時間,父母每天都大吵大鬧,不...應該是爸爸被單方面指罵。我們兩兄弟幫不上忙,只有將無助的目光指向月亮。
唯一是爸爸買三角朱古力蛋糕的晚上,媽會稍為歇止。可能是看見我與哥哥的笑容,狠不了心吧。

長大後,我有一個很悲哀的想法。
其實爸爸當時買蛋糕的動機,是純粹想我們開心,抑或只是想避免被責罵?我想我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答案。
 
媽是位凡事敏感的女人,她人很好,只是太多心。在離婚之前的一夜,她拉著我,打開了大門,問我:「懷禮,我哋一齊去死好唔好呀?」當時年齡太小,意識不到所謂何事,我回答:「我唔想死呀,我想訓覺,媽咪我好眼訓呀...」
 
她沒有回應,就這樣跪在地上哭了半天。
最後,我選擇了與母親一同生活,而哥哥則跟隨爸爸。
媽好像說過:「你老豆講啲嘢唔好再記住,佢嘅諗法好危險!」
大約是這一句吧?不,還有最後一句:「如果佢嘅諗法係真嘅,咁就仲危險!所以唔好記住!」




 
各自生活之後,爸的事業依然一帆風順,媽與朋友辦了點小生意,同樣發展不錯,生活不成問題。到此我的回憶路似乎已走上盡路,因為結束貧窮之後,我的人生就陷入黑暗中,後來因為哥哥的死,造就父母的互相諒解,但他倆還是於幾年後死了。
 
到了今天,阿空與梁一懿應該也死了,而我都快赴黃泉...總算解脫了。
 
「醒啦!!做咩跑跑下唔跑呀!!!快啲起身!阿空傷得重過你都未訓低啦!!」
是牛頭馬面的聲音?還真像個小女孩...
 
「怕羞仔...頂硬上呀...」這次換來一把嗚咽的女聲。
慢著?稱呼我作怕羞仔?我用盡氣力打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晨光。
 
原來我們已逃到工廈的後門出口,應該是阿空用盡全力移開了8樓的障礙物吧。看作我還有機會讓大腦儲下更多值得回憶的畫面...
 
人一回復意識,身體就馬上告訴你出了甚麼狀況。痛楚偏佈每處肌膚,雙手只有半點麻痺的感覺,雙腿則像繫上了鉛球,沉重非常。
 




再看看旁邊,梁一懿的情況還好,反觀阿空衣衫不整,全身似乎都被灼傷,精神也到達臨達點。
 
「阿...阿空好似..唔..唔係好惦..不..不如我哋喺度..等救援啦...」我一開口,喉嚨像被火燒一般。
 
梁一懿沒有停下:「依家先係真正考驗...你細心諗下,其實我哋一定要逃離現場,唔可以俾人知我哋嚟過...所以我當時都無報警...」
 
阿空要保持意識已經用盡全力,所以沒哼一聲,只顧一直走。
我再三思索梁一懿的說話,稍稍感受到她背後的道理。
 
「唔好走大路,我哋嘅傷勢太引人注目,嗰邊有條小徑...」幸好我有勘察地形,此時方可指出明確方向。
 
這時工廈亦有其他人逃生,但人數不多,且大部份人不知箇中原委,只是痴痴地望著案發的樓層,對於我們的舉動並沒有太大反應。
 
 
乘著救護車與警察未到,我們循著小徑往上走。




以小徑兩旁的雜草生長狀況而言,此徑也非平常用路段,與這不毛之地一樣是人煙稀少,令我鬆一口氣。
 
小徑通往的是一條行山路段,走了數分鐘後我的身體開始不聽使喚。小徑下也開始傳來陣陣消防車的響號,以聲音大小估計,我們算是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梁一懿考量到大家的體力已至極限,將我與阿空扶到一顆大樹下面,讓我們慢慢躺下。
 
我稍為放鬆,身體各處都傳來刺痛,但涼風輕吹,看著我們三人保住一命,始終有種說不出的愉悅。的確有閉目入神的想法,但我心中有一個問號不得不解:「2號...你啱啱喺《亡選(貳)》之中,輸入咗啲咩?」
 
梁一懿深呼吸,拿出電話,螢幕上有一句特別顯眼
『LEE Ming Wai; 電話號碼 + 852 X404 0581的使用者』
 
竟然這樣「硬幹」?
這小妮子的心思還真是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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