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你在那裡啊?」
 
「小川…嘻…你真頑皮啊。我找你好久了﹗」
 
「要是給我找到的,有你好受。哈哈…」
 
遠滕在班房外來來回回的徘徊著,從他的笑聲中可以知道,這家伙很享受這個捉迷藏遊戲。
 
但他要找的人,其實一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只是那人——女孩其實有心避開他。
 




 
 
雖然她已經把窗戶緊緊關上,門都反鎖了,而且更躲在儲物櫃中。可是,她還是害怕點點的哭聲會曝露出自己的位置。女孩努力地閉合了嘴巴,阻止哭聲衝口而出。
 
直至,遠滕的聲音漸漸地遠去,她才放膽哭出聲。
 
 
「嗚……嗚……」
 
「嗚……嗚……」




 
 
哭聲在儲物櫃中環回著,空氣都漸漸焗促起來,而從外間透入來的光亦愈來愈弱。
 
面對黑暗,女孩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漸漸地急速起來。她知道她的呼吸之所以失了速,失了節奏,卻不是因為當中的空氣愈來愈混濁,而是心中的一種正緩緩地擴張的恐懼感。
 
這份感覺,跟那年好像。
 
 
 




那年七歲的盛夏,女孩跟孩子王技安打賭,在鬼學校中比比膽量。但怎說小孩子都是怕鬼的,然而一向好勝倔強的她,寧願選擇逞強,都不希望被技安看小。於是,硬著頭皮的接受技安的挑戰。
 
誰知,大家都在吹牛的。一個小小的風聲,就足以令眾人嚇得雞飛狗走。當中,第一個跑掉的便是孩子王技安。
 
如是這,女孩就被獨留在一間破爛的、充滿霉爛味的班房中。一個人面對未知的恐懼、可怕的黑暗。
 
她躲在儲物櫃中,偷偷地哭了。
 
外表愈是很堅強,但內心卻很軟弱。
 
小小一個像鬼叫的風聲就足以將女孩這個沒有根基的堅強吹倒。往往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才夠膽毫無顧忌地嚎啕大哭。
 
一向都沒有人知道,孤獨對女孩的意義,就連最夠老友的男孩都不知道。
 
只她一個人才知道,這是一種沒有疼愛而產生出的感覺,緊接而來的就是黑暗。




 
但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卻有趣地在這個時候發生。
 
 
 
「小……小川…」一把顫抖的聲音。
 
那時,女孩先是一驚,還以為自己真的見鬼。但是她細心傾聽後,就很快地認出聲音的主人。
 
 
 
「小川…」聽上去,聲音的主人都怕得快哭了﹕「…我是良太啊…你在那裡啊?」
 
 
「良太?」女孩像是被刺激了地,從儲物櫃中向外衝了出去。




 
 
呯呯﹗儲物櫃發出了大響。
                                                            
從男孩的角度去看,就好像看恐怖片一樣,看見一種不知明的生物正向自己襲擊﹗
 
然而,一把嬌小可人的聲音卻喚醒了男孩﹕「良太﹗」,那個正奔向自己的不是甚麼兇猛的不明生物,而是女孩。
 
女孩在男孩身前停下,月光照亮了她的臉,眼睛水汪汪地閃出委屈的淚光。但是嘴角卻不難發現是微微的向上翹起。
 
「小川﹗」倒是男孩的感情來得自然,急不及待的大叫,內心更是如釋重負一樣。
 
那年,二人的年紀實在太小了。
 
女孩控制不到自己的感情,她不知怎去感激男孩掉頭來救她。




 
很快地,她就被另一種情感取替。
 
 
 
「衰豬頭﹗」啪﹗摑了男孩一記耳光。
 
那就是生氣。
 
「嘩﹗」男孩吃痛地叫了一聲。
 
「死豬頭…沒義氣﹗」啪﹗一手拍打男孩的胸膛。
 
「別打我咧﹗」男孩痛叫。
 




「你跟他們一樣都是衰人﹗丟下我一個﹗」啪啪﹗在男孩的胸膛上連打兩下。
 
原來,女孩在發洩被人丟底的怒氣。
 
「我才沒有啊﹗我……我…我現在不是回來救你嗎?」男孩以哀求的語氣說。
 
「我不管啊﹗總之你們在欺……欺負我…」說著說著,女孩再次悲從中來﹕「嗚嗚……丟下小川不管。爸爸是這樣,媽媽是這樣,就連你都是這樣。嗚嗚嗚…」
 
一個悲傷的感情,如同釣子一樣,將腦中不快的回憶一下子地釣上來。
 
打著罵著,女孩最後竟然向男孩吐出生活上的苦水。
 
「為什麼永遠只留下我一個人?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打打打打,像打拳一樣,將男孩當成沙包﹕「根本就沒有人疼我。」
 
但是最後,男孩都不感痛楚。
 
女孩見他呆呆的立在原地,本來將要打出的拳都生硬地定在空中。只見她已經哭得不定地抽抽噎噎,但是還是要裝兇地罵道﹕「你……你…怎麼…不避開啊?笨蛋﹗」
 
「……」男孩不語。
 
「你…你…不痛的嗎?被我打得那麼慘。」女孩到現在才顧忌到自己出手其實都很夠狠的。
 
「不…不是咧…」男孩結結巴巴地說﹕「只是…只是……」
 
「只是甚麼咧?死豬頭。」
 
「我……我…忍……忍尿忍得好久……」即使現場黑暗,但女孩總覺得男孩的臉色漸漸地紅起來。
 
「……所以……你剛剛…一打我時……我就…忍…忍不…」男孩說話的聲音漸漸收細…
 
女孩先是呆了一呆,然後鼻子就嗅到一股尿燥味。
 
「啊——﹗」女孩厭惡地叫道﹕「你……你很髒啊﹗」
 
「還……還不是你害的嗎?明明是你自己跟技安打賭﹗老是拖我下水﹗」那時,男孩才懂得抱怨。
 
忽然間,女孩「噗滋﹗」一聲,就哈哈地大笑了﹕「啊哈哈哈哈哈——﹗﹗」
 
「你……你笑甚麼咧?﹗」男孩怒吼著﹗
 
「你……你很白痴啊﹗人都這麼大了還尿褲子。哈哈哈——﹗」女孩笑得氣喘喘的﹕「哈哈……小川最厲害啊﹗其他人都跑掉了,你又嚇得尿褲子﹗哈哈…小川最強的咧﹗」
 
「你…你別再笑,別再幸災樂禍了﹗」男孩作出無力的反撃。
 
邊罵邊笑,美好的童年回憶。
 
那時,男孩女孩都忘記了自己是一直身處在陰森的鬼校舍。彷彿二人間的感情,已經可以戰勝了一切的恐懼。
 
 
 
有些回憶是美好的,但反過來卻會變成傷殺力很大的刀子。
 
女孩回憶剛剛的童年經歷,令她的眼淚失控到另一個層次。
 
那年,縱然全世界都將她丟下,但只有她最喜歡的人願意留下來陪陪她。
 
小時候不會因此而動容,但到了現在,心中的那份感動卻被異常地倍化。
 
她明白,任何時候男孩都總會在自己身邊。
 
她一直都愛他的傻、他的純。就是單單這份氣質,足以令女孩不再感孤獨、害怕。
 
 
可是現在……
 
 
「良太…你在那裡?」女孩在儲物櫃中抱著膝﹕「小川好害怕啊﹗」
 
面對黑暗無情的侵襲,令她想念最喜歡的人。
 
女孩躲在這裡的目的,不是要逃避遠滕那麼簡單。她刻意將恐懼擁抱自己,如果世界上真有心靈相通的一回事,男孩總會感應得到她的心情。她很希望,在下一秒就聽見「卡察」一聲的,儲物櫃被一種緊張的蠻力打開。然後,就看見一位傻乎乎的男孩,還有一個總是替女孩緊張的狂亂心跳聲。
 
可是……這又跟自殘又有甚麼分別呢?
 
 
縱然,遠滕可以帶給她一些刺激、新鮮感,但說到那份最真最純的安全感,遠滕永遠及不上男孩。
 
她其實一直都分得很清楚,自己其實最需要的愛情不是如煙火一瞬即逝的,燦爛一時卻捉摸不到。
 
女孩,很需要男孩。
 
任何時候,都很需要他。
 
但…又如何?
 
人家,都已經跟綾瀨一起了。
 
女孩回想舞台上的二人,手拖著手。剎那間她醒悟了,男孩的手不是自己專屬。
 
於是,她突然間厭惡自己起來﹕「為什麼…我這麼的犯賤?﹗」
 
 
 
「糾纏在這一段沒有結果的關係上﹗」
 
 
 
心中就好像有一條木刺,時時刻刻的刺著她。
 
 
迪芬妮要她演的戲,到底幾時才可以完結?
 
她究竟要犧牲多少才可以換來最真摰、永恆的愛情呢?
 
難道真的要照迪芬妮的說話,將自己的感情獻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剎那間,女孩回憶起迪芬妮的忠告。
 
 
 
「你的代價就是捨棄自我。這會很痛苦的,而且最終不止你一個人痛苦,他也會很痛苦。」
 
 
 
是的,如果男孩的心一直在自己身上的話,他一定跟自己一樣非常痛苦。
 
真的嗎?但女孩心中打了個問號。
 
 
「痛苦的…只有我一個吧。」女孩已經哭不出眼淚,只知道心身都已經疲累。
 
還需要戰鬥下去嗎?小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