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啊……啊」
 
教授的叫聲是多麼的陰沈可怖,像是來自地獄中的叫喊。
 
「呃……呃……呃……」我被他勒緊頸項,叫不出半點聲音。只感到自己的生命彷如流沙般正漸漸流走。
 
 眼睛已漸漸發麻,耳邊更開始聽不見聲音。我那個與教授抗衡的雙手早已放鬆了。口中只有「呃……呃……」的最後呼喊……

  想不到,我最後要死在猶如親人的教授手上。





「教……教授……不……不要……呃……」我歇力的從肺袋中抽氣,向教授喚出呼喊。

    他猶如野獸的呼吸聲已徹徹底底的告訴我﹕教授已成了一具不折不扣的活屍人。

「啊……啊……嗄﹗」已喪失說話能力的他,只能發出如野獸的簡單叫聲。只見他的嘴巴微微張開,當中殺氣騰騰的味道立時撲鼻,似是快要向我施下致命的一撃﹗
  
     可是……

     他張口不久,便理應向我噬咬。但我卻隱約的看見他猙獰的臉孔好像帶有幾分猶豫,樣子甚似是一個啞口難言的人。此刻,頸中的壓力出奇的漸漸消失。氧氣立時湧入,帶來了一身舒泰。





     為什麼教授會把手鬆開?


     他還記得我嗎?
    那即是說教授他……
還有人性?

  想到此處,耳邊卻聽見了一陣令我驚訝的聲音﹗
 
「振……振宇……」是教授對我的呼喊﹗他仍有人性﹗他仍是人類啊﹗




 
     他入氣多,出氣少,嘴唇更是硬生生的,作了一個似叫非叫的樣子。就如一個垂死的人,在臨終時宣讀遺言一樣。

「殺……殺……請……」
什麼?
     殺?

「振宇……請……把我……殺死……殺死我吧﹗」教授竭力的逐個字吐出。

 一語未休,教授那強而有力的右手把我壓在地上,像是再向我施襲﹗教授張開大口往我的頸項噬咬﹗但卻在離頸項不下半寸之時卻突然止住了殺勢﹗

  教授一方面想把我咬死,另一方面卻阻止自己傷害我。猶如一個人中有兩靈魂一樣,二者正在互相角力﹗

  教授把嘴巴移近我耳邊幽幽的道﹕「趁……趁我還……還可以……控制自己……之時……快把我殺掉﹗」他奮力的把頭抬起,但一雙貪婪的眼睛卻離不開我頸上美味的肉。






教授直到這一刻仍能控制自己,那是不是代表我一直所遇見的活屍人並不是完全死掉的人呢?

 還是教授心中有一個信念阻止自己傷害我呢?
 
「教授你怎麼了?」我驚叫道。

   「我……我不知……自……自己還可以支持多……多久……」他一臉既是痛苦又是扭曲的道﹕「所……所以……你……現在一定要……把我殺死……」

    把你殺死?
    你猶如我的父親,叫我……我怎樣下手?

  「不……我不會的。」我難過的道。
 
  「不是我……我死……便……便是你死了﹗」教授喝道。一句已休,他右手即時捏箸我的下巴,把我的頭推得高高的,大動脈即時顯現在頸上。急速的心跳,使得頸上動脈亦作了節奏性的急速跳動。





    教授又道﹕「那……那時……潘……潘小莉……的情況……也跟……我一樣﹗」

    我驚叫道﹕「什麼?小莉她完全變成活屍人之前也有一段半清醒時期?」
 
    教授臉色更加難看,道﹕「還……還記得……當時……盡管潘小莉按……按著美兒撕咬……她……她……她仍大喊﹕『阻……阻止我……請……阻止我……』……隨後……美……美兒的情況……也跟……潘……潘小莉一樣。」

   「難不成那段半清醒時期是步向活屍人的過渡期?」我叫道。

    教授沒有直接回應,他道﹕「振宇……你……知道野獸在甚麼時……時候是最可怕……?是……最飢餓……的時候……」

    教授的視線竭力的遠離我,口中念念有詞的,他似乎語無論次起來。
 
    「……飢餓……飢餓……是任何動物的……原始……原始感覺……慾望。……餓極了……便會……充飢……這是本……本能……是住在潛意識……的本能……」
 




    我開始猜不透教授的意思,我道﹕「教授你怎麼了?」
 
   「任……任何生物……在飢餓……時會喪失……理性……人類也是……。要不是……自己快成為……活屍人……我也該不能感受到……活屍人……的感覺……嘩啊﹗」他一聲嚎叫,立時再向我的頸動脈噬咬﹗嚇得我立時驚叫﹕「教授﹗」

   我呼叫一出,只見教授一面扭曲的止住了殺勢,他在我耳邊叫道﹕「那……那一種飢餓……一種會蓋過理性……的飢餓……」他竭力把頭移開我耳邊,又道﹕「一切……慾……慾望來源……皆……皆來自……大腦……所……所以……」他往我的腰包亂抄,最後抓出了一枝液體炸彈,然後把它緊緊的握在我手中說道﹕「只……只要把腦袋……破壞了……一切……慾……慾望也完了……是……幹掉……活屍人唯一的方法……」
 
     如此一說,教授難道想我把他的頭顱炸掉?但……但這叫我如何下手?我苦苦叫道﹕「教授我真的下不了手呢﹗」
 
    「振……振宇。到……現在這一刻……我仍……仍能控制自己……不被……慾望控制……全……全因……你我之間猶如父子……的感情……」教授痛苦的道。盡管他的一雙眼已變陰沈、猙獰、可怕,但我仍然看見他的眼睛已閃亮出淚光。那是發自內心的眼淚,是最真誠的眼淚。

     「亦因是這樣,我更不忍心把你殺掉﹗」我的語調亦走調了。
 
     「我……我亦更加不忍心……在我仍然有意識……時……看箸你的身體……被我撕咬……而自己卻不能控制自己……眼白白的看箸你被我撕成碎片……」教授那猙獰的眼睛已垂下了一串又一串的淚珠。
 
      眼白白的看箸猶如至親的人被殺害是何等痛苦的事。而且,痛下殺手的卻是自己本人,內心中究竟存在了什麼感覺?




 
掙扎。
     
      是掙扎﹗
 
我與教授同是在掙扎中。


教授他在本性與獸性上掙扎、搏鬥。而我則在感情及生存上掙扎。

       一切似是由上天安排,是神對我倆的試煉?還是神狠心的要我倆是旦一方看箸對方死去,不但不可施以援手,而且更加迫我們向對方施下殺手﹗

      神,你太狠心了﹗
 
 教授竭力的握緊我那個拿手液體炸彈的手,說﹕「……我……快支持……不住了﹗……我不想……看箸你……受痛苦……」

    「教……教……授」我的眼眶終於缺堤了。
 
天下間的父母將最好的給自己的孩子、盡力的保護孩子,不忍心看箸孩子受傷害。就是教授心中對我的父子情,多次令漸踏向獸性的他扯回人性的一方。

  同樣地,作為子女的更加不忍心看箸父母受傷害。更何況,是親手傷害他們呢?
 
但現實卻不容我去考慮這點……我一定要從中作一個決定﹗這決定的痛好比從我身上割千萬塊肉來。
 
教授的右手想再次捏箸我的頸項,他叫道﹕「振……振宇……你一定要……生存……你曾說過……作為一個追求科學真理……的人……畢生都要解開科學奧妙……。」

  我微微的點頭‧

  「這次……事件……雖然恐怖……但當中……一定隱瞞了許多……謎團……但至少……我初步估計事情是由某一種病毒引起。要……要不是我要成……活屍……我……我一定徹查……這件事……呃……。但……但我……做……做不到……所以」他望箸我。我從他的猙獰目光中看見了一點真誠的光。

   「所以……所以我想你……幫我完成這個遺願。把……把發生這件事……的原因……徹徹底底的……查出來……呃……你一定要生存……」


我看箸他的目光,是充滿無比的真誠和渴望。我知教授他內心極想徹查事件真相,因此我一定要活下來。
 
但……我真的有必要把他殺死嗎?
 
我要是死了,教授的遺願亦不能達成,這可算是他的終身遺憾。

「呃﹗」我很咽喉中發出陰沈的呼叫,教授又再捏箸我的頸項。

「振……振宇……快動手啊﹗我……我快支持不住了﹗」教授的右握得更緊。

 感情、生存、遺願,我在此三者中掙扎箸。

 我究竟該選擇那一方呢?

生存上,我決不可是自私為生存而殺了教授。
感情上,我亦不忍心教授痛苦的看箸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況下殺了我。
遺願上,我更不想教授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沒有意義、沒有價值。


天啊﹗神啊﹗
你未免太狠心了。

我真是不知如何去選擇﹗

臉上早已織出了熱熱的淚痕。我很痛苦啊﹗
 
「教授我始終不能把你殺死而為了換取自己的生存權利,可以的話我想一手把你推開,逃得遠遠的。不用親眼看箸你死去,而腦中卻沒有你的死亡記憶。即使走到天涯海角,心中仍然覺得你在生存,仍然在我身邊﹗」我哭泣說道。

 「既……既然是這樣……」教授面色一沈,眼睛卻突然青光暴現﹗我立時感到一股殺氣﹗雙眼亦看見利齒所發出的寒光﹗教授終於向我施下殺手﹗

  在本能反應下,我卻用手撐箸教授的下巴。可是,殺勢卻突然消失於眨眼間。細看之下,原來我在本能下用上了右手,那是一隻一直握有液體炸彈的手。難道是教授作勢咬向我,引我本能下出手反抗?此時,耳邊更聽見教授含糊的道﹕「振宇,這便足夠了﹗」只是他所咬的不是我的右手,而是手中的液體炸彈﹗

  教授一臉滿足且充滿笑意,突然他半蹲的大喝﹕「嘩啊﹗」叫聲未止,教授已經衝上牆壁去了﹗

 「教授﹗」我立時驚叫﹗

 我向教授伸手,想從中抓中他。但一切太遲了,在他撼頭埋牆的一刻,我已然聽見一聲「呯嘭﹗」的雷轟,腦中立時傳來了一陣暈眩。迷糊中,已看見現場已下了一場由血肉構成的雪。
 
「教授﹗」我望見臥在地上的教授之時,已經悲壯嚎哭。

 我飛奔到教授時,口中不知喊了多少遍「教授」。看見他那被炸掉半截的頭顱,哭聲更立時叫不出來。

 手,原來是那麼沈重。我把教授的屍體緊緊抱入懷中時,才懂得哭出聲。

「教授啊﹗嗚嘩……﹗」

 咽喉深處似是被我喊出了血絲。

腦中像是剎那間空白了,只有段段回憶、點點聲音……

「振宇,你要記得做人不可鋒芒太露啊﹗」
 
「要不斷的嘗試失敗才會成為真正的科學家啊﹗」

「我怕我比你的老爸還要囉唆了﹗或許,我才是你的老爸呢﹗哈……哈」

「振宇,你……你一定要生存。」

這些回憶、聲音似是永遠烙在我的腦中。

「也許人在死之前,才明白生命的意義。」
突然想起了教授這句說話,他的意義究竟是甚麼呢?或者是死之前可以珍惜與親人一起的時間。

對我來說,這「意義」卻有另一種意義。那是生存、達成教授的遺願。
 
為了達成教授的遺願,現在卻不是去哭的時候。

哭只會誤事,最後可能令教授死得沒有價值﹗
 
所以我不可以再哭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是找出總機房把「危險生化戒備系統」解除,然後逃出科學學部搜索生還者,再逃出大學尋求救援。

手上的液體炸彈未必有足夠的保護作用,因此我要好好的裝備自己,強化手上的武器。
 
我在房間左搜右索,居然被我找出了一小瓶硫酸、一卷鎂、一包鈉和鉀、一包銫、一個鉗子和一卷膠紙。

我從腰包中取出十二枝空試管,當中六枝傾入了硫酸,外層更貼上了鈉和銫而且並將它們分別和六枝液體炸彈卷在一起而成為了強化炸彈。

 其餘六枝空試管則傾入了清水。我把所有東西放入腰包中,感覺自已猶如上陣殺敵的士兵,身上全是置人於死地的武器。

  我喝了幾口自來水後準備踏上路途。我知道餘下的路一定很困難,肩上更肩負了達成教授遺願的重責。但我不會輕言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我一定要生存,絕不可以讓教授含冤而死﹗

我再次回望教授的屍身,真心的說道﹕「教授,謝謝你﹗我一定會生存下去,為你解開這事件的背後謎團﹗」

  我多看教授一眼,心中酸意倍增,這次真是與教授永別。

「教授,再見﹗」一語已休,我便離開了,走回陰森的走廊。

 當我正要打開裝在懷中的地圖時,耳邊已聽見了地獄冤靈的嚎哭。我應聲一看,看見走廊另一端的深處有數十具腳步浮浮的屍影在晃動,似是向我招手。

 我從腰間取出了強化炸彈,說﹕「想吃我嗎怪胎?如果有能力的話,便放馬過來吧﹗」

「嗚……嗚……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