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中的哀傷的音樂已盤踞振宇的大腦已有數個小時。
 
他於化寶爐前不知道發呆了多久,只知道從化寶爐中飄出的紙灰恰似是一隻隻起舞中的黑蝴蝶。
 
他投入冥錢的動作亦漸漸公式化,忽然之間他如機械一樣不帶多半感情。
 
即使臥在停屍間中的是自己父親。
 
只因,他恨。
 




恨得連眼淚亦忘記流下。
 
 
 
「為什麼要騙我,爸爸。
 
為什麼要媽媽承受這樣的罪?
 
為什麼要要我背上羞恥的罪名?
 




為什麼……要迫我恨死哥哥,恨死那個女人……
 
爸……」
 
他心中暗暗呢喃,漸漸將外間的事物都忘了,呆呆的望著化寶爐,火焰將冥錢撕裂、吞食。
 
而記憶亦截至父親身故的一刻……
 
 
 




 
「振……振宇……對不起,我……我到此刻亦不想再騙你……。」父親染了血的手,輕輕撫在他臉上﹕「你要……答應爸……千萬不要恨……恨小姨……」
 
振宇忍著淚,卻沒有回答父親。
 
「一……一直以來,爸……很想好好的親你。可是……我實是有苦衷……。而一直錯的……錯的是爸……不是你媽……。若爸不……不跟小姨撒謊……你……你會被放在孤兒院。……爸就是不忍心。」父親緩緩的將臉靠近振宇的耳邊,用盡最後一口氣將事實逐個字吐出。
 
傾刻間,振宇的雙眼睜開得很大……很大……很大。
 
「你媽才是正室,不要再恨她了。」
 
振宇撕破嗓子的嚎哭。
 
可是卻不是為了父親的死而哭泣。
 




而是為媽媽而哭。
 
十多年來,媽媽被迫背上羞恥的罪名,是硬生生的活加在她身肩上。直到媽媽死的一刻再沒有機會去控訴﹗去反駁﹗去求饒﹗再被心愛的兒子誤解,這是何等殘忍﹗
 
這全是父親的錯﹗
 
不﹗
 
是父親跟小姨的錯﹗
 
他們是真正拆散自已的家的兇手﹗令自己活在不快樂的童年﹗
 
好恨﹗好恨﹗
 
恨不得將他們一併殺了﹗




 
心中的「刺」終於釀化出毒膿,而且一併的爆發。
 
恨,吞食了他的理性,即使是一起成長的、唯一一個對自己好的哥哥亦一併恨了﹗因為他亦留著那個女人的血﹗是充滿罪孽的血﹗﹗漸漸的忘記了十二年多真摰的兄弟感情。
 
這就是,恨。
 
黑暗的人類性情。
 
黑暗的性情,令「他」在心中出現。
 
是一個面戴著磨沙玻璃面具的人。
 
振宇知道,那面具底下其實是另一個醜惡的自己。於夜裡悄悄地潛入夢中,將良心蠶食、將人性極端地扭向無邊黑暗。
 




是心中對哥、父親、小姨的恨令「他」加速成長。
 
 
 
然後,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