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失蹤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喪屍群依然未散去,我們還是要繼續困在這座中樓裡。大家一大早醒來也沒什麼事做,唯獨那個鹿其在耍太極。
 
「成個死老嘢咁。」不知為何我越看越看煩躁。
 
鹿其眼角冷冷的盯著我:「你睇唔起太極?」
 
「後生仔應該做喱啲。」說罷,我站起來開始跳Hip Hop。
 




「不知所謂,搖身搖勢。」鹿其不理會我,繼續耍太極。
 
我使出「大旋風」,雙手撐著地板,雙腳不斷360度旋轉,一直維持十二秒。
 
我慢慢靠近鹿其再次使出「大旋風」,我的腳一碰到他後,他雙眼眉目立即緊縮,然後捉住我雙腿,對我施行「撕腿」!
 
「啊──!」給他「撕腿」後我立即合上雙腿,大腿內側的肌肉酸痛起來。
 
「狂妄之徒。」鹿其說完便繼續收氣吐氣耍太極。
 




但我當然知道大家也只是玩玩,如果他認真的話,我雙腿肌肉早已給他撕斷。
 
就在此時,我喉嚨突然嚐到一陣甘甜……
 
然後一啖血液從我口腔流出…
 
「咳……」我再次咳血起來,腹部傷口位盡是一陣暖意。
 
「搞咩?」劊子手望著我。
 




鹿其也停止了耍太極,靜靜的凝視著我。
 
「我都唔知……」我按住腹部。
 
「你琴晚中咗我一掌。」鹿其說。
 
「痴線…你個掌有冇咁勁…咳!會打到我嘔血啊?」他肯定看得太多武俠小說。
 
「信不信由你,琴晚你硬食咗我一掌又唔退後,傷上加傷,由外傷變內傷。」鹿其說。
 
「你個啲爛鬼太極拳法可以搞到我咁?」我輕笑著。
 
「我自小就接受過嚴格嘅中國武術訓練,信不信由你。」怎這句好像在哪本小說中聽過。
 
我脫下上衣往腹部的瘀傷看去,果然……那瘀傷深色了一點。




 
「頂你個肺…琴晚救你仲打我……」我按住瘀傷。
 
「不知者無罪。」鹿其說。
 
「大佬…我點會無啦啦拎起把刀想斬你。」這傢伙思維有問題嗎……
 
「鹿其,你唔救佢無人救到佢…」四六說。
 
「方死你喱掌會整死我?」如果中國武術有這麼強可以一掌打死人,我早就去跟師父了。
 
「係打唔死你。」鹿其說:「但係你喱世都會間段嘔血,因為你腑臟已經俾我所傷……長期維持落去你會貧血同虛弱。」
 
「咁誇?」我低頭大笑。
 




「四六,喱種人救佢都無用。」鹿其別過臉去。
 
「唔好咁…始終佢救過你條命……」四六雖然給我咬傷,但依然為我說話:「如果唔係一早俾坤狗咬死變喪屍。」
 
鹿其轉頭望向我,似是問我到底要不要接受幫助。
 
「好囉~」我雙手放在後腦,說:「你講到啲影響咁誇,無理由唔信你。」
 
「離開大樓後跟我哋走。」鹿其說。
 
「點解?」
 
「醫治你嘅藥物需要去倖存區購買。」
 
藥物……




 
在這亂世是比所謂的珍品、美食更貴更稀有的物品……
 
「我哋會買得到?」一說到物資貨品等我便認真下來。
 
「以物易物,坤狗死之前拎咗好多枝珍貴紅酒番嚟,應該夠換些少藥物。」鹿其說。
 
「嘿,你會咁好死將啲紅酒換藥物俾我?」
 
「人命遠比貨物重要。」
 
「哈……我相信你一定會係一個垃圾生意人。」因為商人能賺大錢的原因就是因為自私。
 
鹿其淡淡一笑:「大家咁話,食人族。」
 




嘖……我又多一個花名。
 
「離開之後我要去一個地方,先跟住你哋去倖存區買藥物。」我說。
 
「邊到?」
 
「一間小茶館。」
 
「隨便。」
 
鹿其突然又想起有什麼要說:「唔記得提你。」
 
「唔?」
 
「除咗配合藥物治療之外,仲要配合外在嘅調適先可以醫好。」
 
「又嚟?咁又要點?」中他一掌真的煩過拖地洗碗。
 
「要學太極。」
 
「哈?要我學喱啲老餅嘢不如叫我死咗去。」叫我去學泰拳、自由搏擊、跆拳道什麼的我也接受一點……學太極?!
 
「趁屍人喺樓下未解,就學下基本功先。」鹿其走到我前面,伸出一腳輕踢腿部,把我的動作姿勢調整好。
 
然後再次左手放在腰背後,右手伸出向前面。
 
「跟我做喱個姿勢。」鹿其說。
 
四六跟我打個眼色,叫我跟著做……基於我對四六不多不少也有點好感,覺得他是個好人,所以就學著他所說的學鹿其擺出那姿勢。
 
「點解要放一隻手喺背後?」我問。
 
「太極好處之一,就係只需一隻手都可以發揮最大功效擊退敵人。」鹿其開始耍太極:「記住……剛柔並濟。」
 
「嘖,我又唔係斷咗一隻手,硬係要將一隻咁有用嘅手放喺背脊……」
 
「有時一隻手反而更清楚出拳嘅去向。」鹿其把自己的手腕貼緊我的手腕,然後不斷的左移右移……
 
「有咩用?」我有點不耐煩。
 
「內心需平靜,不然你感覺唔到對方出力剛柔。」突然間,鹿其腕上多了三分勁力,一下子把我推倒在地。
 
「突然間用力偷襲我唔識?」我輕笑著說。
 
「咁你就試吓。」
 
如是者,我們又擺回剛才的姿態開始交峙著……
 
我待到一陣後,學他一樣突然使上所有勁力去把他推倒!
 
但我卻推不到他,他就像一塊柔軟光滑的海綿一樣輕易閃開我的攻擊,再以力借力往我背上輕輕拍打了一下。
 
我整個人再次摔倒在地上……
 
「以柔濟剛,借其力,打其打。」鹿其就像一代宗師般說話。
 
雖然我心裡還是有點不屑,但無否認……
 
太極跟我想像中老人家學的招式大有不同。
 
「都幾有趣啊…」我站起來,擺出太極的迎戰姿勢:「邊打邊學。」
 
「樂意奉陪。」鹿其嘴角淺淡的向上揚。
 
這大半天,他便一直跟我耍太極,一直說出太極的所有心法。


「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皆。」
 
「只重其意不重其招。」
 
「意路清晰,萬敵之中,取敵方大將首級、如同探囊取物。」
 
「當你認為能夠掌握一切時,或許只是未看清局勢。」
 
「一點軟柔先到,隨後剛如神龍。」
 
「聽聽你的心,瞭解自己,面對恐懼,掌控恐懼」
 
下午。
 
「好攰……休息陣先…」我喘著氣的靠在牆上休息。
 
原來要學這些老人功夫最折磨的不是體力上的消耗,而是精神意志上的消耗……
 
因為你要清楚對手何時發力,集中精神於一點。
 
「睇哂佢。」鹿其從背包取了一本《太極天書》給我。
 
《太極天書》書身淡淡焦黃,翻開後有一陣陣的塵埃,看來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
 
「我師父留俾我。」鹿其說:「原本我想打算傳俾下一個徒弟,但既然命運要我在此相遇到你並教你太極……都係一種緣份。」
 
「你本垃圾書可以賣到幾多錢啊……」我翻著書頁,打量著整本書。
 
「此為無價寶也,賣不得。」
 
「我賣咗你都唔知喇……」
 
「相信你唔會咁做,雖然你有七分邪氣……」他揮一揮衣袖,背著我離開:「但尚有三分正氣。」
 
這傢伙是在讚我嗎……
 
「你去邊?」我問。
 
「進食。」
 
「無火何以進食?」我學著他的奇怪說話方式。
 
「出門前應帶乾糧,此為基本知識。」
 
媽的……我跟劊子手出來的時候忘了帶點老鼠肉乾出來吃。
 
在這間空曠的房間中,另一邊的鹿其和四六吃餅乾吃得津津有味,而我跟劊子手則在另一邊空腹的呆坐著。
 
可能鹿其見我們十分饑餓,因此提出了一個奸賤無比的條件:「汝等需要少許乾糧?」
 
「多謝哂喎…」我還真的以為他那麼好心給餅乾我們吃。
 
「用你三分一的高檔肉食換我一包餅乾如何?」這個垃圾生意人真是邪惡無比。
 
「想要我用肉換你包餅乾仔?你講緊笑?」我輕笑著說。
 
「時勢做物價。」
 
「哈,你認為餓一陣就可以令到我變蠢?」我躺在地板上試圖令自己入睡:「只要訓著就唔會再覺得肚餓。」
 
「何等愚昧的想法。」
 
「你唔好嘈住我訓啦……」
 
「寧要貨品不要性命,愚昧至極。」
 
想不到的是我真的不知不覺中睡去,到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至於起來的原因是因為我感覺到有些東西放了在我臉上。
 
我慢慢張開眼,把那包東西從臉上取來看看……
 
是一包太極圖案的餅乾。
 
我往四六、劊子手還有鹿其望去,原來他們也早已入睡。
 
我望向已睡著的鹿其,說:「多謝哂喎。」
 
說完後我自己也不自覺的傻笑,竟然對著一個睡著的人說話。
 
當然,有食物怎能不分給我的伙伴。
 
「劊子手,起身喇……食嘢。」我把太極餅乾捏開一半。
 
「你用三分之一嘅肉同佢哋換咗?」劊子手用剛睡醒的聲線問。
 
「包餅乾從天而降。」我淺笑。
 
正當我跟劊子手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街外傳播著的一首音樂令我們都愣住了。
 
誰那麼晚還不知死活在街上播著音樂播得那麼大聲,連在石屎大樓四樓的我們也聽得到……
音樂是一首類似馬戲團的那些歡樂配樂,跟這個亂世的環境完全格格不入,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詭異感覺。
 
我跟劊子手互相點頭後,走到去石屎大樓窗旁看去。
 
一輛噴滿塗鴉色彩繽紛的大型貨車開著車頭燈在道路上駛著,而在它一旁的有一輛摩托車,車上是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穿著西裝的男人。
 
而貨車司機座上和副座上的一男一女都同樣是戴著目無表情的白色面具。兩人同樣是穿著上班族的西裝。
 
到底這群傢伙是什麼來頭……
 
他們沒有理會喪屍的阻礙,直接把它們都撞死。
 
直到他們消失於我視線範圍之內,我的心依然跳過不停……
 
「個班咩人嚟……」我坐了下來,拍拍自己胸口令自己定神。
 
「睇落好似「邪惡四人組」……」劊子手說。
 
「邪惡人組?」
 
「無嘢……應該唔係佢哋,佢哋永遠四個人一齊出動,但係啱啱只係見到三個。」
 
「點解你好似咩倖存者都識咁?」
 
「未做劊子手之前,我曾經有一段日子做專捕捉獵殺倖存區外同內嘅一啲知名嘅變態瘋子……所以唔多唔少,都有少少認識。」
 
「咁你捕捉獵殺過咩瘋子…?」
 
「「拼圖」同「索恩姊妹」。」劊子手開始說出他之前在倖存區的經歷:「曾經有一段日子有好多人都離奇失蹤,最後大台發現咗係一個叫「拼圖」嘅瘋子做成,佢會捉倖存者返去自己居所到玩變態嘅人性考驗遊戲,最後我搵自己做誘餌,再趁佢想偷襲我嘅時候轉身揮刀殺咗佢。」
 
「咁「索恩姊妹」呢?」
 
「佢哋係區外著名嘅男性倖存者殺手,專殺害離開倖存區嘅男性……」劊子手苦笑了一下:「當然,我又係搵自己做誘餌……之後反殺佢哋。」
 
「原來你咁猛料嫁……」真的有點意想不到。
 
「之後因為我唔想再過獵殺瘋子嘅生活,因為佢哋思維同正常人唔同……好難接受,所以最後退咗落嚟做劊子手。」
 
「所以啊……」劊子手搭我肩膊:「我第一次見到你喱個瘋子嗰陣,就覺得我哋總會做到好朋友。」
 
「因為睇嚟……」劊子手低下頭苦笑:「只有瘋子先適合同我溝通。」
 
雖然音樂聲漸漸遠距,但我還是一種不安的感覺,因此一整晚也沒有再睡著,而是眼睜睜的待到天光。
 
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再去石屎大樓的窗前一看,發現樓下街道上的大量喪屍已經散去……
 
應該是因為昨晚那些奇怪的人在車上播著的音樂吸引它們往別的地方走吧。
 
「早晨。」鹿其站到我身後。
 
「哇……你幾時喺到?」這人走路沒有聲的。
 
「一直都在,只係你發現唔到。」鹿其深深吸一口氣。
 
「街上已經無乜喪屍,可以出發。」我說。
 
「盡快起程。」鹿其轉身走回入房間中。
 
我們四人打理一番後便正式落樓出發,現在要先去附近的那間茶館把Cindy、老爺爺還有阿B都接走才跟鹿其去上環倖存區接受治療。
 
一路上我依然回想起昨晚那些奇怪的人……
 
我們不需要半小時就趕回到茶館,但這裡顯然地發生了什麼問題……因為茶館的大門沒有關好。
 
我跟鹿其對望一眼後他也心知不妙,所以擺定了一副大極戰鬥的姿勢跟在我身後。
 
而劊子手也握緊大刀,隨時提防著。
 
我越走便越入,精神便越來越崩緊,比看見喪屍更崩緊……因為這間屋子可能藏有不懷好意的人。
 
一直走到遍了整間茶館,最後竟然是一個人也發現不了,Cindy跟老爺爺就這般失蹤了一樣……
 
「點?」鹿其沖起一包茶來喝。
 
「佢哋無可能會走,佢等緊我哋拎物資返嚟。」我坐了在沙發上,低頭沉思著。
 
「會唔會係有喪屍迫近,令到佢哋要迫住走?」
 
這也有可能,出來搜索的前一晚正莫名其妙的有喪屍前來打擾,如果不是劊子手我們都可能死了。
 
「連門都無閂好……」鹿其喝了一小口茶:「睇嚟走得好急趕。」
 
突然間,我腦又回想起昨晚那群穿西裝戴面具的人……
 
「你打算點?」鹿其問。
 
「暫時無搵番佢哋嘅線索……」我說。
 
「咁喺到多留都只會更危險。」鹿其站了起來:「速速上路,話唔定能在路上相遇。」
 
「希望…」
 
在我們上路之前,我們先把一些肉食都用煮茶的茶館的熱鍋弄熟。因為出發之前當然要大吃一頓才有足夠的力氣。
 
雖然是面對著我最喜歡的肉食……卻沒有愉快的感覺。
 
「你唔係好鐘意食肉架咩?」四六望著我。
 
「唔…」我點頭,然後低頭進食。
 
「放心,總會遇番佢哋。」劊子手說。
 
吃過一點肉後,我再一次走上二樓,回到那間曾經給他們監禁著我的房間。
 
突然!房間被一片黑暗包圍,整個世界再次只餘下我自己一人,周遭都已經漆黑……
 
「你唔好照顧好我哋,我哋先會唔見……點解你要走…」
 
突然間我腦內再出現久違的幻聽,這次聲音是Cindy……
 
然後我又想起了小丫頭被人肉販子捉去的那一天……
 
一文字哥死去的那一天……
 
大傻給我殺掉的那一天……
 
我……
 
我……罪業太深重了嗎…
 
「錯的都是你!」、「錯的都是你!」、「錯的都是你!」、「錯的都是你!」、「錯的都是你!」、「錯的都是你!」、「錯的都是你!」、「錯的都是你!」、
 
「錯的都是你!!!」
 
不……別一切都賴在我頭上!
 
「造成一切並唔係我嘅錯……」我掩著雙耳,不讓自己再聽到那吵鬧的聲音。
 
「我根本──我根本無義務去守護你哋!!!!!」我對著這四周也是漆黑的世界,顫抖地說著。
 
這一刻,一直以來隱藏著的罪惡感仿佛把我吞噬了一樣,令我煎熬無比!!!
 
「啊呀──!!!!」在這漆黑的世界中……
 
孤獨、害怕、驚懼、畏懼,我一一都能感受到。
 
這種該死的感覺快要把我迫瘋一樣……
 
我到底……
 
我到底是什麼……
 
在我體內的…
 
到底是誰……
 
發狂的我…不發狂的我!?
 
一頭似是影子般的狼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它只在我身邊圍繞著我來走,並不敢走過來……
 
「你唔好過嚟……唔好過嚟…」我抗拒著那頭狼。
 
盡管我怎樣如何念讀佛經、可蘭經、聖經,也不管用,幻覺依然存在,聽覺依然出現……
 
「你心裡有頭猛狼,在細嗅著薔薇,審視自己的心靈吧,親愛的朋友,你應戰慄,因為那裡才是你本來的面目。」
 
正當那頭狼想撲過來的時候,我用雙手擋住並大喊!
 
「啊呀!!!!!!!!」我掩著雙耳,緊閉上雙眼在地上打滾。
 
「喂…喂…!」是四六的聲音……
 
「你搞咩啊……」四六按住畏縮在地上的我。
 
「啱啱個隻狼…佢想……佢想食咗我…」我畏怯地按住四六雙肩。
 
「無狼啊喱到……」四六說。
 
我一直瞪大的雙眼畏怯的看著四周,這世界已經回復正常……不再是被黑暗所包圍著。
 
我伸出一隻手按住自己額頭,上面盡是汗水……
 
「剛才發生咩事?」鹿其及劊子手也趕到上來。
 
「無…無事。」我說。
 
四六愕視著我,我站回起來走出這間房間。
 
我在茶館外吹了一陣風,休息了一會後便走回入去。原來他們三人也已經整理好所有東西,只等著就可以出發。
 
我對他們點一點頭,便開始出發,一起前往上環的倖存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