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 陸-下落

緊隨著翁彥的步伐，程自悠遂開始踏上警局門前密麻麻的台階往上走去。僥是平日有正常運動的習慣，程自悠還是費了好大勁才追上翁彥，心裡更萬萬想不到他一副斯文彬彬的模樣，卻顯得應刃有餘。

好不容易捱過梯級，兩人先後步入警局，人鬼同處，各有各忙。身旁忽然傳來尖聲叫喚：「翁sir，你要的人就在口供室，阿郎現在陪著他呢。」程自悠望向說話者，發現是個瘦削的女鬼，身上還穿著舊日年代的旗袍，雖然此女上了年紀，不過籍著面容輪廓，可想像生前年輕時候其實姿色不俗。只是…她臉色青得嚇人，而且從頸上勒痕跡，看來女鬼很可能是勒死的。另外，從阿玉對翁彥的稱呼，這個世界的他也許是個職位不低的警務人員。

女鬼眯著眼打量翁彥，續道：「呵呵，還是叫你翁先生？雖然說就是雙胞胎，但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吧…都是那樣…出眾！」看著女鬼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程自悠不甘打了個哆嗦。

誰知翁彥微微點頭道：「阿玉，或許我們應該約定一個下午好好談一談。」話未畢便連同程自悠轉入走廊通道。身後還聽到阿玉的回話：「好啊，你別忘才好！等等…我後天或者可以…」然後漸行漸遠，聲音已經被周遭的雜音所覆蓋。

「你是在敷衍她，對吧？」程自悠難掩心中不安。「怎樣了？有甚麼問題？」翁彥絲毫不認為有不妥，若無其事繼續向前走。不過一會兒他恍然若悟，放慢腳步回頭問程自悠。





「對了，我知道你為甚麼這樣問我。」翁彥摸摸下巴的鬚渣。「人們見到的鬼魂是根據本身的死亡觀而有所不同，你見的阿玉是怎生模樣？」

「呃…看來是死前的模樣，頸上有明顯的勒痕，臉上也沒有血色，還帶點詭異的青色…」程自悠答道。

「這是東方的死亡觀，人們死後魂魄會到陰曹地府，跟閻羅王報到，穿過鬼門關到奈何橋，最後飲下孟婆湯投胎再世為人。」翁彥續道。

「因為這個世界中的鬼能夠在人間徘徊，所以死後仍會帶著死相。不過，我相信西方對死後的想法，西方卻認為人死後會根據那人一生的善惡判斷到底是到天堂還是地獄。跟東方世界同樣道理，上天堂的人頭上甚至可以見到光環，下地獄的則需要服滿刑期才可回到人間，當然刑期是根據犯下的罪惡多少罷了。」

「可是阿玉…是自殺了吧？如果純粹從她頸脖的勒痕…自殺在西方信仰上是不可原諒，更何況要下地獄啊。」程自悠想著問起。





翁彥嘆了一口氣，答道：「別武斷，阿玉的死是他人所至，我能夠見到她的光環，總不能不相信上帝吧。」說著駐足於一間房間外，門牌寫上正是「口供室」三字。

程翁二人走進房間，只見房間裡兩個人隔著長桌坐著，一個是虎背熊腰的男人，翹著二郎腿，在煙灰缸上敲打著煙灰，看來是阿玉口中提及的阿郎。另一個中年男人眼神有點失神，而且顯得忐忑不安。不過當那個男人見到翁彥，便馬上拍案而起，瞪眼看著他，他彷佛希望能夠籍此看穿翁彥般，這種眼神就似是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希望。

「阿彥！」中年男人的聲音有點抖顫，同一時間程自悠心中猛然道：「是他！電話中的男人！」

這個中年男人正是翁齊，此刻在歇斯底里喊道：「阿彥啊！我真是…沒法弄清楚…我…究竟為甚麼會做出…這種事…」翁齊把臉埋在雙手中，然後抱頭抓住凌亂的頭髮，沉默不語。

「彥哥我真是沒辦法了，他從一開始就只是重複說要找你，現在人找到，一切就交給你了。」阿郎打個呵欠離開口供室，留下三人一片寂寥。





程自悠靠住牆坐下來，打破靜默道：「來吧，讓我們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舅舅你先說吧，在這段時光你都做過甚麼事情。」翁彥道。

翁齊抬起頭，逐個字從口中吐出。

「我殺了自己。」

程自悠一愣，翁彥低喝：「說詳細。」

「那一晚，就是我滯留在這裡的那一天，我…到另一個我的住處去了。」翁齊猛地按捺太陽穴，就像極力想辦法記起已經不想回憶的事一樣。「居然連鎖匙也是同一條…所以我毫不費勁便能進去…可是…當我打開臥室的房門時…我看見…」說著又沉默不語。

程自悠愈聽愈好奇，見翁齊吞吞吐吐不禁無名火起，喝道：「接下來呢？說下去！」甚至連翁彥都點頭表示有同感。

「我…看見有個赤裸的男人…按住我老婆的…你懂的…」翁齊的頭愈來愈低垂。「當時我心中好像有一把聲音聳恿我去…總之我起了殺機。轉過身從廚房拿出一把生果刀…模糊間便…往那個男人背後插去…」





「天啊！那個男人就是你自己啊！」程自悠再也忍不禁插嘴。

「我知道！只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就好似被心魔所控制著…」翁齊吼道。

「心魔？」程自悠喃喃自語。

翁齊沒有理會程自悠繼續道：「於是我…就一直逃…直到筋疲力歇被剛剛那大漢捉住了…」

翁齊總算說完，不過翁彥還是一直沉默不語。程自悠道：「殺了異世界的自己會有任何問題的嗎？等等，現在不就被抓個正著？要去贖罪還是要去幹甚麼？」

「不，沒有目擊者，舅母也被殺了，凶器也無影無蹤，我是透過這個世界的聯絡人找你的，現在我們就要回去原本的世界。」

「人死了不是會化為鬼魂嗎？真相一早就被揭露了吧？更何況人被殺了怎會還有活生生的肉體？這裡是警局吧？」程自悠道。





「要經過七天，人才能以鬼魂的形式留有人間，就是東方的『頭七』以及西方的審判，所以我們還有時間，還有…」翁彥陰陰沉地道：「你道我們一直都是只有兩個人行動嗎？」

程自悠感覺到有人拍按肩頭，這種感覺程自悠是知道的…

「對啦，都只是舉手之勞罷了。」洪京的鬼影再次出現，當然不少得他的招牌大笑臉。

「在鬼魂中有一部分擁有法力，原因可能關乎生前陰德吧。洪京能運用法力使人產生幻覺，因此能夠掩飾文物館，同樣也可掩護舅舅，以免身份敗露。」翁彥道。

「現在我們快動身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弄清楚究竟問題出在那裡吧。」眾人均同意，遂離開房間去了。

「魔鏡」仍靜靜地安置在文物館中，只是一切是否真的一如平靜？

「咔喳！」鏡子頓然出一道裂縫，透出白光，更散露出不詳之兆，就如同它本身詭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