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這聲音,我已經有差不多五年時間沒有聽過,再次聽到的一剎那,感覺很難受。那是一種,你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又不曉得確實是失去了什麼的感覺。

我有點遲疑的看著爸,但媽在我身旁已經輕輕的說了一句:「去阿爸度啦。」

媽把手放在我的背後,輕輕力的把我推前。爸右手微微的向我招起來,我雙腳開始向他走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感覺很漫長,但我最後也走到爸的面前。爸拉著我的手,往下很輕輕的拉一了一拉。我領會到他的意思,身體立即彎下腰來,讓坐在輪椅上的爸把我看得更真。





這一別,真的很多年了。

「大個仔咗好多呀。」爸用手輕撫我的頭,我近距離的感覺到,他身體機能退化得完全是一個老人的模樣。

「爸。」我回應一句,到了這個時候我想先把什麼怨恨都放在一旁,先好好對待這位把我養育過的父親。

我嗅到爸身上那一抹的老人味道,感覺時光真是走得有點快;原來在我們拉拉扯扯的那幾年光景間,我跟每一個人,都失去了一些東西。

「而家讀書讀成點?」爸再問我,兩手開始緊握著我。





「仲有年幾考大學。」我認為自己這話有點技巧,還是中學跟快要大學這兩個狀態來比較,父母應該比較喜歡聽到後面那個。

「咁快喇…叻仔叻仔…」爸欣慰的說,兩父子然後慢慢沉默,不知從何說起。大家姐這時也拍拍我的肩膀,欣慰的看著我笑了笑,這是大家姐第一次向我做出這個表情。

爸看了我一會,兩眼的視線開始變得游移,那種變化,你會感覺他是在找一些東西。

又或者是,他想去看一些,自己不敢看的人或事;我們都知道,他想看的是媽。

「禧。」媽在這個時候,淡淡然的走到我和爸身旁;爸仰起頭,感嘆無限的看著媽。





「心,呢幾年…妳幾好嘛?」爸說出客套的一句,我也把自己的位置退出來,給兩老來個久別重逢。

「好好,你呢?身體幾好嘛?」媽像老朋友一般扶著爸的手臂,溫暖得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事一樣。

爸摸摸自己的腳,不勝唏噓的垂低頭:

「冇好好打理身體,而家想做咩都做唔到,好在兩個女生性,先叫做住喺呢度有人照顧,而家咪叫過得一日得一日囉。」

「以後咪多個仔囉。」媽笑著說,然後看看我。

我沒意見,反正媽喜歡我就可以。再加上,他始終是我的爸。

「爸,今年你生日飯,我都會見細佬去,到時我地咪一家人開開心心食餐飯囉。」大家姐免得爸的情緒太過哀傷,也說點開心事來緩和一下。

「生日飯…搵間大小小嘅餐廳好唔好?」爸向大家姐說。





「好,你話事,你想食咩咪食咩囉爸。」

「養老院個醫生話我身體唔錯,血壓又好咗好多,唔使戒口就食咩都得啦,哈哈。」爸自說自笑,逗得我們也樂在一塊。

「你上次話想食私房菜,就去中環我朋友開嗰間,好出名架。」二姐像哄小朋友般向爸說道,爸卻似另有心思。

「係咪邊個去都我決定先?」爸突然問。

大家姐和二姐聽到這個問題,默契的相看了幾秒,爸看到後,不以為意的繼續說:

「青倫,你都嚟同爸食餐飯好嘛?」

「細佬點會唔嚟,我叫咗佢一齊去喇。」二姐像鬆了口氣的說,但她不知道爸想說的還有延續。





「咁阿心妳都一齊嚟啦。」爸看著媽說。

我和媽聽到後都覺得詫異,兩位姐姐更加是傻眼。雖然我們是一家人,但在這個範圍下,家人的定義裡,在場應該還欠一個人。

是兩位姐姐的生母,爸的元配。

「爸…」大家姐耿直的性格,覺得不太對調,立即向爸作出反應。

「我同妳地阿媽都離咗婚,點解我餐生日飯要就佢?」爸不滿的說,兩位姐姐不敢反駁。

「禧,唔好為難兩個女,你要食飯幾時都可以食,我叫阿B代表我同你食就得。」媽向爸勸解,兩位姐姐也點頭示意。

「係呀爸,如果你想嘅不如我地食兩次,咁咪當慶祝多兩次囉,大家姐好唔好呀?」二姐加上一腳,事件看來快要解決之時,我看到大家姐的視線,正看著我跟媽的身後,而且樣子變得愈來愈怪。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一看,同時聽到大家姐震撼的一句:





「媽,妳嚟咗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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