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競天擇: 9.看門與狗

蘭道爾上城內，金色光芒隨著時間漸漸黯淡下去，這代表一天日子就要過去大半，撒艾夫抬頭看著天空，依依不捨感受著這最後溫暖。

在宮本學院求學時他曾聽說過，這是仿照舊時代還能見到的太陽所裝置光明設備，超巨大穹型都市外頭，盡皆被『獵獸』給盤據，即使野外人也只能苟活著，那裡是永遠的一片死寂和黑暗風雪，他實在很想見見那傳說中的太陽。

當最後一絲光芒也被收起，取而代之是陣柔和白光自天穹頂傾灑瀉落，據說這也是舊時代的運行天體之一，但撒艾夫並不喜歡。

白光讓他想起冰冷無情束管，還有鏽蝕腐爛髒亂索果羅下區，那裡只有如一片死水的絕望。

此時早已過了天階電梯作業時間，索果羅下區人沒有資格留在蘭道爾上城，若是一經發現，就會被全城智慧警衛及巡邏隊通緝，遇到了格殺勿論，每個人都有處決權力。





對死亡恐懼無比的撒艾夫，是金色光芒吸引他冒著生命危險留下，一切消失的現在，也該是啟程時候了。

熟門熟路穿梭在蘭道爾上城街巷內，夜晚上方是無數絢麗光板運行軌跡，上城人們開始享受奢侈熱鬧生活，歡呼慶典聲音處處傳來，半空投射的大型光幕影像耀眼無比，尤其是那蛋型建築處，他甚至能感受到裡頭傳來的萬人震動和吼叫。

另一方面，智慧警衛巡邏也更加緊密，甚至裝備最精銳的全能型機器人也都開始出現，小心的躲過最後一波感應掃瞄後，撒艾夫來到距離都市中心有段距離地方，這裡是被時間淘汱後的廢棄區域。

撒艾夫站在一座高聳的棄置老舊大樓前，這裡是連光線都照不進的隱蔽陰影角落，他小心翼翼的「吱呀」一聲推開傾倒門板，內裡立刻飄出汙穢噁心臭味和塵灰撲面而來，內中是伸手不見五指黑暗，每走一步都有倒亂物品的碰撞聲音。

憑藉著印象，撒艾夫推開東西在地上摸索，好一會兒才摸到個結實拉環，他使盡自己所有力量發出陣陣低嚎，全身筋條都浮起了，好不容易才傳來「喀啦喀啦」的轉動聲音，大門總算打開。





甩掉手上結實拉環，撒艾夫只來的及先喘口氣，因為舊時代的簡易機械結構，在失去力量支持下，已經慢慢傳來大門重新關起聲響，他連忙矮身一滾，就這麼直接掉入漆絕黑暗的洞中。

「碰碰碰」的不大不小聲音連環響起，撒艾夫跌在鐵面懸空階梯上，就這麼一路直接滾下來，直跌到撞上平地才停下。

這個地方散發著淡淡低迷光芒，籠罩入目盡是模糊煙氣，前方也是個老式鏽黃鐵門，但在接縫處映射出陣陣不同顏色，似是展現後面世界的混亂與無法。

「哇喔！聽到這久違的熟悉聲音響起，就知道是撒艾夫你來了，上城裡可沒有連門都打不開的傢伙，會這樣進入墮落者地盤的也只有你了。」

嘻笑奚落聲音響起，踏著高尖根腳的鞋子，一名女子走到撒艾夫身邊好心的將人扶起，不過在仔細打量他的樣子後，又爆出一陣尖銳笑聲。





「看看你！看看你！過去整天宣揚『辛苦一世不如享受一時』的人，現在已經是宮本學院的高材生啦！但是結果呢？依然跟以前一樣，狼狽、沒用，像個玩具被上城人給玩弄，哈哈哈哈！」

近身濃郁香氣異味傳來，嗆的撒艾夫就是一陣不舒服，他推開女子好心攙扶，不悅的道：「哈娜，凱爾從束管出來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場景，妳忘記了嗎？當他被智慧警衛強硬塞回去，直到死了！成為人乾了！才被拖出來！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要脫離這種生活了。」

食指伸出，用力戳著撒艾夫的頭，力量的差距點到他甚至有點站不住腳，哈娜譏笑聲音這才傳來道：「所以呢？脫離了當燃料的日子，就去當上城人的玩具？傳感器影像在夾層地帶也傳開了。你那副趴在地上抱著對方大腿模樣，只讓我想起舊時代的一個生物名稱，那就是『狗』！」

用力將那點到頭痛的手揮開，撒艾夫少見的露出堅定神色，道：「就是當條狗活著也比當燃料的好，我不想冰冷冷的一個人死在束管裡，最後還被融合成營養液讓你們吃下去！」

「哼」的輕聲，似在嘲弄又似在嘆笑，哈娜伸手改摸摸他的頭，朦朧中看不清女子神色，只聽聞她的聲音轉向低沉傳來。

「透過都市循環系統，吃著上城人排泄物和垃圾長大的我們，就如他們所說不過只是寄生的『糞蟲』罷了。身體機能、知識能力都跟不上這個時代的進化，還能活著已經是種幸運了，不是嗎？」

不再是尖高武裝音量，幽幽盪盪低語徘徊不散，哈娜很早就看開，索果羅下區人是除了活著以外沒有任何權力的族群。

都市管理局特意剝奪至此，就是要讓他們認命，乖乖成為人類未來希望的踏板。





而夾層地帶也不外如是，不論世界如何繁華美好，總會有藏汙納垢的地方，這裡不過是都市管理局總結人類歷史所得結論，所以特地留下了一方混亂天地，以便更利於掌控太平洋都市。

緩緩將兩人距離拉開，撒艾夫雙手用力抓著哈娜肩膀，雙眼認真嚴肅的道：「我不同意！即使下跪、磕頭、求饒，被踐踏著一切，拋棄身為『人』的尊嚴，我也要脫離索果羅下區！脫離這個該死的、會讓人腐爛的地方！」

哈娜搖搖頭，她低聲笑著讓開了路，撒艾夫見狀，也是不發一語的就向破爛鐵門走去。

「喂！撒艾夫，如果……我是說如果，當有一天你成功的話，會回來帶我們離開這個地方嗎？」

接受著此地特殊型號的智慧警衛掃描，通過檢查登記後，鐵門「喀啦喀啦」的緩緩打開，裡頭傳來五光十色的閃爍和震耳欲聾的聲響，撒艾夫身影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在對面。

鐵門重新關上了，恢復往日平靜迷濛的暗地，只餘哈娜一人孤單的與智慧警衛並立，等待下一個想要進入的上城人，幸運的話，也許還可以用身體賺點外快，這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宿命。

拿出價格不菲的天堂藥品，她點燃後放在紅豔雙唇中，神情享受著吞吐煙霧，彷彿想將自己融入這片寧靜的朦朧世界。





在門關起前的最後，她聽到了，那微弱聲音掙扎著道：「不會，我要脫離這一切，要跟索果羅下區斷絕關係，我一定要晉升為上城人！然後再見面時，絕對會狠狠的欺負你們。」

輕輕倒靠在鏽蝕冰冷鐵牆上，哈娜，吐出了一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