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你為甚麼要回來找我...: 22
「良啊,不如今晚我地出去食囉好唔好呀?」母親問。
「好呀,得我地兩個?」
「係啊,你唔記得左芳姨今晚去打牌咩?」
「咁去邊度食?」
「屯門市中心覺得點?」
「好啊。」
「我想行下吉之島,」母親揚起眉毛:「你地聽日咪上廣州玩既,咪睇下有咩需要買囉。」
和母親在市中心下車,走到商場內的吉之島百貨。
「嘩,乜原來呢度間吉之島咁大架?」
母親的雙眼就像小孩鑽進了遊樂場那樣透出光茫。
「之前咪黎過囉。」我掃視一下四周的環境:「同老───」
糟了。
「係喎,真係同你老豆黎過喎。」母親擠出一個微笑。
「同你老豆黎過,」她的鼻翼微微地煽動:「同你老豆……」
「媽。」我攬著她的肩膀。
望著雲白色的地板……我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啊良呀……」
「係。」
「你知唔知,係我生你呀哥果陣,差啲無左條命仔。」
「之後老豆佢趕黎醫院睇你丫嘛。」我說。
「呢樣我講過好多次,不過仲有樣野係你唔知既。」
還有一件我不知道的事?
「佢趕黎果陣時開緊一個好重要好重要既會,佢係佢老細同個大客面前丟低句『我老婆出左事』就走左去。」
「跟住呢?」
「個醫生好野,救返我條命之餘又保得住光仔。」母親搖頭淺笑:「我醒返之後你老豆先趕到黎。」
「咁……」
「實情係佢咁遠水路趕黎都晒氣。最後我就無事,佢就無左份工。」
「無左份工?」
「果次佢就咁走左去得罪左個大客,個大客脾氣好古怪,其實老細都唔想,之但係又無辦法……」
我也替父親感到不值。
「老細嘗試過同個大客解釋,最後都係被逼要炒左佢。」母親說:「不過咁……老細都算好人架喇,私底下比左一筆錢老豆。」
「而果筆錢就拎左黎───」
「係新北江開模型舖。」
這就是父親的故事……是我聽過最完整的版本。
難怪父親對開模型店之前的事一直住口不提。
或許是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吧……
不過,我很佩服他。
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女人二話不說便撇下所有事情……
這已經證明父親有多麼愛母親。
「媽。」我掏出手機。
撥個電話給父親讓他們兩個人好好談一會兒吧。
「媽?」
忽然右手臂感到觸不著母親……
母親失去了平衡。
「媽!」我扶住她。
她失去了知覺。
我召了救謢車,陪著母親進了屯門醫院。
一路上母親也沒有醒過來。
發生了甚麼事?
「千祈唔好有事……」坐著的我彎下腰,雙手合十,手肘壓在大腿上。
父親當時焦急的感覺就是這樣嗎?
如果現在給父親一個電話,我相信他的選擇仍然會是一樣。
「喂?」
「老豆。」
「做咩事呀?」
「啊媽出左事。」
「吓?呃,咁你同佢而家係邊?」
「屯門醫院。」
「得我即刻過黎。」
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姑娘,我係張悠燕個細妹張悠芳呀,想問聲我家姐而家係邊度啊?」芳姨來了。
「哦張小姐呀……請你等一等───」
「芳姨!」我揮揮手。
「哦,搵到喇,唔好意思唔該晒呀姑娘。」
芳姨走過來:「你啊媽依家佢情況點呀?」
「未知。」
「有無話要做手術呀?」
「無。」
「發生左啲咩事呀?」
「我自己都唔清楚,」我吁口氣:「同佢行行下街佢就無啦啦暈左。」
「無啦啦暈低?會唔會係有啲咩───啋!」芳姨猛然地搖頭:「唔會既唔會既,啊姐佢肯定會大步揇過。」
拜託,母親千萬不能有甚麼事。
突然電話響起了。
周子若?
「喂?陳子良……」
「呃……你,」我嚥口涎:「你打黎做咩?」
「喂!」哥的喊聲嚇得我怔了怔。
「陳子良,」他指著站在他身旁的父親:「係咪你叫呢個人黎架?」
我捂著電話,對周子若說:「唔好意思,我一陣再打返比你。」
掛斷電話後,我站起來。
「係,係我叫佢黎既。」
「你叫佢黎做咩?」
「而家出事果個係我地啊媽呀。」
「你仲認佢做老豆?」
我望向父親,他一臉木然。
「啊媽佢而家點?」父親兩手撐在腰後。
芳姨走到他面前:「你個衰人仲有面返黎見啊姐?」
父親鼻孔噴著氣。
「咩呀?依家唔出聲就得架喇咩?」
「唔好嘈啦!」我大喝一聲:「呢度醫院黎。」
父親左手依然撐著腰,右手食指和姆指輕輕調整一下眼鏡。
他坐下來,盤起雙手。
「呢個咁既老豆呢,我就點都唔會認架喇,陳子良你自己諗清楚啦。」
我緩緩地抬起手,伸手指向分隔著母親和我們的那扇門:「其實,而家啊媽佢仲未醒返。」
「我,我……我緊係知啦。」芳姨擦一下眼角的淚。
「芳姨,你只係佢細妹,」我望向哥哥:「我地只係佢個仔,佢地先至係兩公婆。」
父親合上眼,撐起眉毛,然後睜開眼。
「點解屬於佢地兩個既事,要搞到由我地去決定?」我在父親旁邊坐下來。
「我相信,啊媽佢個心仲係好掛住老豆,」我搭著父親的肩:「老豆亦都係。」
既然兩個人的心是連繫在一起的,為甚麼不能待在一起呢?
這時醫生走出來:「想問你地係咪張悠燕既家屬?」
「係,我老婆佢點?」
「病人已經醒返喇。」
醫生讓我們進去看母親。
「健。」母親望著父親。
「老婆。」
「我好掛住你……」
「我戒甩左。」父親彎下身子,撥起母親額上的頭髮。
「對唔住……」母親抖著的手伸向父親。
「對唔住。」
「光、良,叫老豆啦。」
「老豆。」我說。
哥哥把目光移到別處,抓抓自己的後頸,擠了擠臉頰:「老豆。」
「芳。」
「得喇啊姐,我明架喇明架喇……」芳姨在自己的臉前擺一下手。
「係喇……喂,良仔仲未食飯架,仲有佢聽日就要上廣州。」
想不到母親這種情況下還惦記著我的事情。
「媽,咁你無事丫嘛?」我問。
「我無,醫生話我呃……壓力太大,操勞得滯啫。」
是因為父親吧……
「我陪啊良去食啲野先,一陣再送佢返富健執野啦。」父親說。
「好啊,有啊芳同啊光係度睇住我得架喇。」
父親伴著我吃了點東西,然後送我回到富健花園。
「到喇。」他說。
車停在這迴旋處,與上一次的位置相約。
不同的是,我覺得離自己的家更接近了。
「上唔上黎坐下?」我拉開車門。
「唔喇。」
「阻住你做生意?」我聳聳肩:「難得咁耐無見。」
「你要執野丫嘛,」他轉過身來:「有啲咩接返你媽咪返黎先再慢慢傾啦。」
「唔,咁好啦,」我拍拍墊在他背後的竹席:「我走喇。」
「拜拜。」
我走了兩步,背後傳來父親的聲音。
「仔,多謝!」父親隔著降下的車窗大喊。
我揚手目送他離去。
總算回到家了,收拾好行裝後只能小睡片刻。
不過這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我跟周子若可以像父親跟母親那樣嗎?
可以的,只要周子若對我還有一絲思念……
我倆的心一定可以連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