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EIGHT – YOUR ANSWER

「是這樣了嗎?」刻字工人在電話中重新再覆核一次。

「對,不好意思了麻煩你把它再改好吧,修改費用電匯的可以吧?」葉洛一手拿著話筒,另一手卻在寫著接下來要交代下屬所做的工作。「ANSON,這篇東西麻煩你替我送到郵局可以嗎?記得要下午之前送到,很趕急的。」

看到他終於把電話放下來,ANSON才輕輕敲了一下門,放下手上的咖啡在桌子上對他笑道:「洛哥你不休息嗎?」

葉洛看著他,最近的年輕人真是的,動不動就說要休息。錢還是得努力工作去掙回來,怎能因為累了就放假?「我休息了誰給你人工?」





葉洛仍是一貫的描淡寫。

「哈哈,我又不是說要洛哥你不做了啊,只是你天天總是待在公司,偶爾也該交個女朋友舒解舒解一下吧?」ANSON接過他手頭上的文件,卻還是完全沒有動作仍在跟他閒聊。

真是的,還不是是太寵他了?現在變得賓主不分了。不行不行,一定要有一點老闆的威嚴才行!「你啊,要是再不出發的話,我就真的要讓你好好休息,放一個悠長假期了!」葉洛硬是板著臉道,他是一個沒有架子的人,現在的這個表情還是挺惹笑的。

「咦?洛哥是說笑的吧?」看他的表情誇張的,分明就是一臉不相信葉洛的話。不過說歸說,他還是有所行動,慢慢走出辦公室。

「洛哥,我是在認真關心你……好好的去休息一會吧,你太勉強自己了。」臨離去之際,ANSON還是不忘掉下一句。





真是個話太多的小孩,但卻也是少數難得還懂得關心別人的年輕人。

待ANSON真正的出門以後,他才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抬頭看向窗外。

啊,那棵楓樹又長新葉了。明明上年才只剩枯枝的。

生命,果然是一種微妙的東西。

循環不斷的生長著,卻又循環不斷的凋謝。





就像人生一樣,不斷的來來去去。到底是為了什麼?

會不會其實是為了製造屬於自己回憶,只專屬於自己的色彩?

……不知道那個紅色的女孩現在怎樣了?

是不是還在流浪呢?有沒有好好吃飯?會不會其實她已開始去重新上學了?有很高興的生活嗎?還是已經成功做了一名設計師?

不知道,屬於她的顏色,是不是仍然是那一片接近無限黑白的深紅?

……不知道,她的答案,是不是仍舊是那天的那個,不能碰觸的傷口呢?

「自殺死掉的人,最後看到的到底是什麼顏色呢?」他不由得再一次回想著,這個仍是沒有答案的問題。

或許,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伴著死者長埋入土了。





葉洛嘆口氣,最近,他好像已經能毫不介意的面對色彩這個詞了。

啊……真是可怕的聯想系統啊……

揮揮首,揮掉那些無聊的想法。

電話這時適時的響起,正好,葉洛需要有能驅走那些幻想的理由。

「您好?」

「……」電話那頭彷彿沒人似的,一片沉寂。

「喂?我姓葉,請問有什麼能幚忙的嗎?」他再次問道。有很多客人在面對親人離世時都是難以釋懷,所以這段時間有可能會變得有點自閉也說不定。





所以他從不在乎重覆自己的身份,接駁到這裡的電話泰半是因為親人去世而要辦葬禮等等的事項,他明白。

「……你是葉洛?」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一段女聲,聲音嘶啞。

葉洛努力從回憶中找尋這把女聲的主人,然而客人實在太多,他怎能一一記住他們的名字?

「我是。」他訝異,沒想到會有人認識他。不會是熟客吧?他愕然,雖然生意也是需要做的,可如果可以的話,熟客這種事對他來說還是可免則免的比較好。畢竟是這種職業嘛。

他怎會希望有人一次又一次因為喪親而光顧他?他沒那麼冷血,希望賺錢也不會這樣立壞心腸。

「我……我是路曉秋。」對方過了好一會才說話。

路曉秋──那個纏繞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名字。

「……哦,是妳啊?怎麼了?」葉洛深吸一口氣,盡量平伏好自己的心情。千算萬算,也沒料過她會再度找上他。





這個時候該說好久沒見,還是什麼呢?

聽她的語氣,像是遇上了什麼事。

「聽說……聽說他要起骨了,對嗎?」電話的那一頭,聲音帶著顫動。耳力不俗的葉洛不難聽到她的啜泣聲,然而他卻不懂得安慰。

「嗯,聽說是因為現在的位置風水不好,他的家人想要把他遷移到新的地方再好好安葬。」那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彷彿又再重新浮現起來。

那淡淡的草莓雪糕香味,與一片赤紅色的神秘秋日。

他和路曉秋已經有兩年沒有再見,再次聽到對方的聲音,沒想過是她致電來辦公室找他。

「……他們終於願意接納回他了嗎?」她輕問,語氣中沁透著不肯定。





電話一頭的葉洛不難想像到她此刻的表情。咦?他還記得清楚她的樣子嗎?

「畢竟也是兒子吧,沒有什麼接納不接納的。」葉洛猜想她應該還不知道,孩子的母親來找過他的事。而他也沒打算告訴路曉秋,反正家人重新接回那男生,已經很好。

「吶,葉洛。」她頓唔。然後沒再在這個話題聊下去,「世界只有三種色彩是怎麼的感覺?」

「什麼三種色彩,你已經忘記了我……」他還沒有說完,路曉秋再次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我就是想問你,世界只有黑白灰這三種色彩是怎樣的感覺?」她問得焦急,似是很急切想知道答案一樣。

啊?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問起這種事?「會有什麼感覺啊?不都是一樣嗎?」他老實回答,沒有看過五光十色的世界,怎能和他自己看到的世界作出比較?


「那……是不是像在看粵語殘片的感覺?」她了然,似是明白他的世界。但仍然不甘地問他。聲音裡有種無力感。

「啊?」他失笑。「在全色盲的人的認知裏,沒有細分得這麼複雜的啦!再者,我想我看什麼都應該也是你口中的粵語殘片吧?」真是的,這個女孩一點也沒有改變,怪裏怪氣的。

兩年了,仍是沒有變過。

「哦……也對嘍。」她呆呆的答道,彷彿有點明白又像是一點也了解似的。

「又發呆了嗎?路曉秋。」葉洛對著電話筒的另一頭問道,對話突然出現一片靜默,他不禁她。他相信路曉秋並不是為了問他到的世界是怎樣和她的不同。

電話的另一頭有人嘆氣,長長的嘆息聲音傳到葉洛那邊,「我呢,最近都會在晚上坐在電視機前面看那些粵語殘片啊……」

「……是嗎?那,好不好看?」葉洛沒法問她為什麼要看,彷彿有把聲音在告訴他:到這裏就是禁忌了,請不要越過去。

他不知道路曉秋此話有何用意,只覺得隱隱約約有點不對勁,但要問他到底有什麼不妥,他沒能說出來。

「我不知道吶,因為都沒有怎麼在看。」路曉秋的話像是公式一樣,沒有任何溫度。彷似是看粵語殘片並不是重點似的。

「啊?」他再一次愕然。這個女孩,果然真的是讓人無法理解的怪胎。

由她說的那句墓誌銘到今時今日,葉洛覺得她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迷,她的話總讓他覺得疑惑。

「因為我在看顏色啊,我在感受,葉洛在看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電話中的另一頭傳出微弱的輕笑聲,可一但細聽起來卻又莫名的讓人幻想到了哭泣聲。

他揮了無謂的幻想,安靜的聽著她說。

聽著這些輕笑的聲音,葉洛覺得不安的感覺擴大。如同墨汁滴在純白的畫紙上,無限地擴大。

「葉洛所看到的世界,會不會就是最接近天國的國度?」她小小聲的道,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楚。

「別胡思亂想的,這不像我印象中的路曉秋。」雖然只有幾次的見面,然而她卻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裏──連同那一片讓人沉溺的深紅。

「……葉洛,我在他的眼中,到底是什麼顏色的呢?」她問。

他怎麼會知道?他對男生一無所知,她為什麼會這樣問他?

「你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這一天的她太過於奇怪,讓葉洛忍不住的想要去關心她。

半,電話的另一頭再度發話,像是累極的語調,「自殺死掉的人,到底是什麼顏色……我記得,葉洛你曾經問過我,我的答案吧?」

「……你現在在那裏?」葉洛直覺到奇怪,不安一直湧上心頭。

他只希望他是猜錯,他相信他認識的路曉秋是堅強的。

「我告訴你吧……我的答案……」聲音漸小。

「路曉秋!你到底在那裡?」葉洛大叫,頭皮發麻,他知道他沒有猜錯。

「吶,還記得草莓的顏色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恐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一切的白色一樣,空無一物。「自殺死掉的人……就像是一片讓人無法忘懷的深紅一樣,紅紅紅,世界中就只出現一片深紅……」她開始虛弱的哼起歌來,「拍」的一聲,電話的另一端一瞬間沒了聲音,聯絡斷掉,只剩下一些空洞的斷音。

「糟糕!」他不禁大叫。到底應該要怎麼辦?

路曉秋,妳到底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