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有间客栈位於桑海城的繁闹地带,再加上如今也已旭日东升,白凤罕见的没有坐在爱鸟凰儿身上,而是选择步行出去,街道上的热闹让他不由得眯起眼,有些不适应。

作为杀手,他并没有什麼闲功夫在城内悠哉的闲晃。

最近的一次,还是与雪儿…

「白凤,等等」

「有事?」





没有回头,白凤冷冷的应道,右肩的绸带随风凌舞,与他一身白衣相互交错,飘逸出尘。

「你和阿雪,是不是有什麼过结纠葛?」

湛蓝高傲的眸在霎时凝固。

「一开始合作的时候,卫庄就提出了这个条件:每一次双方的合作都不得让雪女参与,但是他明显与阿雪并不认识,那他必然是为谁提的…」

高渐离直视著眼前那名已经回过身的青年,像是要将他的一切全数洞穿——





「在卫庄大破机关城的时候,你身为流沙四大天王之首却未露面,就连那三场与我们墨家的赌局中也没见你出现…在流沙组织中,值得卫庄重视,阿雪又不曾看到的,只有你,白凤」

「…所以呢?」

「你是六年前与阿雪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吧?」

「你—」

「我是当年曾被你们自人口贩子手中救下的那个米糕」





高渐离的口气十分平静。

米糕…

倒是白凤有些愣了神,脑中浮现了一个大概与那名少女一样大的瘦高少年。因为他说他叫小高,再加上满身泥土脏兮兮,所以被他们戏称为米糕。

后来米糕被一个老者带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没想到,现在竟以这种情况再遇。

「到底,我离开后发生了什麼事?」

「…她知道你是米糕?」

「我没告诉她」

白凤陷入了沉默。





如果她身边的人是米糕的话…相信会幸福的…

至於自己…她身边的位置,永远都不会属於我。

他缓缓转身,再度背对著高渐离。

「等等,白凤,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然后抬脚,冷漠的向前走去…

「白凤!你是不敢面对她吗?!」

他瞬间停止了步伐。





不是因为身后男子的冷喝,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一名身著蓝裙的绝美伊人,,正盈盈向这边走来。

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云髻峨峨,修眉联娟,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那是怎样倾国的绝世容姿?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一嗔一怒,无不飘逸若神,不可芳物。

是她,雪女。

那个一舞倾尽天下的雪白女子。

她就这样轻移莲步,款款朝他们而来。

一如多年前,在湖畔回眸凝笑的风华,且更添一抹清媚。记忆中的她,显得有些模糊了起来,恍然的不似真实。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属於自己的那个女子,已经属於别人——

如今,是自己所不了解的她。

为另一个男人的喜怒所左右的她。

很陌生,很陌生…

她的眼底烙印著的,仅仅是身后的青年,巧笑倩兮,眸光泛澜,是盈满纯净柔情的凝眸注视,好像所有的磨难只要有他,都没有什麼好怕的…

曾经,那亦是只为自己所有的信任依赖。

——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就算如此,他无话可说。

——谁叫我…先离开了你呢?

雪白的墨家统领并未因青年的伫足而停下脚步,不知是什麼原因,反而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弯成月牙形状的冰冷蓝色亦染上了一层俏皮的色彩。

近了。

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冰雪般的清香,已经在流转间飘入了鼻中,渗进心房。

近了…

然后,他们擦肩而过。

雪女略显轻快的从他身旁走过,蓝色的裙摆在那一瞬间与白色长衫纠缠,又很快的分开,扑腾蝴蝶般搧动著彩翼而去,美丽的无法捉摸、无法看透。

似乎,也带走了他们之间那一丝说不清的千千念念。

心臟,像是被掏空似的生疼。

——那天,我從你身旁走過的時候,你也是這般心情嗎?

雪兒……我真的,就是一個混帳。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

很混帳,對吧?

「小高,流沙那个白凤凰走了吗?」

來到高漸離身畔的雪女輕輕抿起嘴角,笑得俏皮又绝丽,目光疑惑的顺著高渐离注视的方向望去,却只见一片茫茫人海。

没有什麼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也没有看到秦兵四处晃悠。

那麼,还有什麼让他这样出神?

「在看哪家的姑娘啊?」

雪女笑得越发越是清媚,眉眼间闪动著鬼灵精怪的神采,很明确的显露出她此刻带点娇嗔的柔意。

其实就算嘴上这麼说,她心底却实在没有一点担忧的情绪,她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是值得自己去全然信赖的,不像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任…

想到他的时候,胸口,还是难以避免的隐隐刺痛,那是包含了深情、痛苦、憎恨、恼怒、悲伤等的复杂思绪。

好厌恶,仍无法全然憎恨他的自己。

高渐离,才是自己应该该深爱的男人啊…

应该,要是这样的。

迷离间一只修长冰凉的手在此时突然伸了出来,与女子的手掌十指交扣。抬眼看去,正对著了一双如墨的眸,沉淀睿智,然后她听到了他罕见的回答。

「没有…只是,再想一些事情」

雪女默然了一会儿,接著才缓缓开口。

「卫庄找到治蓉姐姐的办法了吗?」

「找到是找到了,可他没有多提,反而提供给我们另一个消息」

「什麼消息?」

高渐离动了动嘴唇,将白凤带来的情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越听,雪女冰蓝的美丽眼瞳也跟著越瞪越大——

这,是要变天了吗?

……………………………


世人皆知阴阳家的名头,却是鲜少有人知道,在百年前,风头正劲的阴阳家,与已经被灭的蜀山本是同源,都是由天姬姬如千偌所引领的巫族演化而来。

而姬如千偌,亦是前次攻陷机关城时,月神所带回的公主高月…不,姬如千泷的祖母——

制造出苍龙七宿的传奇女子。

就算是她率领的巫族,也无法知悉苍龙七宿的秘密,只得到了指示,将七个锦盒交与七国太子,就是功用也不清楚,直至姬如千偌香消玉殒前留下了一句话:得苍龙七宿者得天下,它的神秘面纱才总算揭开了一层。

但是,它的古怪之处还远远不止如此,因为,它无法打开,而占星观象得到的结果是,只有身具高贵的姬如血脉之人方可開啟。

关键在於,姬如千偌唯一的女儿,在母亲死后便离开了巫族,不知所在何方。

为了打开苍龙七宿,七国各派人疯狂的找寻那个女儿,但她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找不到,却没想,这一次,竟意外的被月神探得了,还连带找回了巫族下落不明的圣物幻音宝盒。

「苍龙七宿,千泷打开过了?」

阴阳家大殿内,月神、星魂、大少司命、云中君等人垂手而立,直面著站在高耸石阶的人影,东皇太一,而他,仍旧一身夜色包裹,语调平静极具穿透力。

「是。」

蓝衣蒙面的女子上前几步,躬身应道。

「如何?」

「苍龙七宿,是地图」

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纵然是一向都能保持镇静的东皇太一,也诧异的哦了一声。

「什麼地图?」

「上古十大神器的所在位置,一个锦盒对应一件神器,我们得到的锦盒,是神農鼎的所在地…并且,位於桑海,与这次的目的地相同」

话到此处,月神顿了顿,扭头望向一旁的两个人——云中君。

「恰巧,很适合我阴阳家的云中君」

阴阳家的野心,不可能仅仅止步於为秦效力,而是更高的,统治整个天下,如果苍龙七宿…确切的说是上古十大神器能全部为阴阳家所用的话,相信,离一统的日子也不远了。

「哦?意思是说我们除了铲除墨家余孽,也顺道提云中君取得神農鼎?」

开口的是星魂,他一身幽蓝法袍,负手而立,左眼周围的妖蓝火焰在黑暗中诡谲的跳动,显得格外邪异森冷,语调低沉轻扬,唇角勾著一抹完美的弧度,对月神投以悠悠的凝视。

「大意便是如此」

「東皇大人,不怕拿了神器的傢伙,自己先欲望膨脹嗎?」

星魂抬起眼,改而望向東皇太一。

由他們出力,他坐收漁翁之利,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想要利用他星魂,那也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如果你是在顧忌這個的話,星魂,此次行動的指揮權,我就全部交給你了」

東皇太一沉穩的嗓音,在偌大的宮闕中回蕩。

他知道星魂的想法。

雲中君在以往只是負責煉藥,此次會隨行上蜃樓只是因為秦帝嬴政所要的是長生不老的靈藥,有他這樣成天與醫藥為伍的傢伙在,相信不會有錯拿的可能性…

本來或許只是這樣而已,但是現在,蒼龍七宿所載有的神器神農鼎卻即將現世於桑海。整個陰陽家中,適合使用神農鼎的,也只有雲中君一個。

如果一個平時地位還低於三個人的時候,在得到神器的同時,不會想要得到更多權力與地位嗎?

既然如此,只能在行動上壓制他了。

星魂,正好適合做這種事。

冷漠邪意的嘴角再度勾起了弧度,星魂只手放於胸前,朝東皇太一行了一禮,幽幽妖藍卻掃向了一旁的雲中君,對方泛青的臉色讓他滿意的瞇起眼,邪意中點點星光閃爍,像極了漫天星辰,只是,是森冷的。

「星魂領命。」

雲中君,別人不知道,我可看得很清楚…

就你,還沒有那個資格。

「少司命,等會來找我」

東皇太一望向了始終沉默著的紫髮少女,她一雙平淡不帶光彩的眼瞳流轉了一下,接著點了點頭。

「諸位可以退下了」

收到少女的答覆,東皇太一也不再多說,轉身而去。臨走前,看了一眼下首淡藍色的中年男性。

他此時正憎恨而扭曲的望著那道幽藍的身影,袍底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就是掐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雲中君…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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