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共色,风烟俱净。

卫庄站立在崖边,神色淡然的望著远方—蜃楼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没有人愿意冒著生命危险去揣度。

仍旧是一身黑袍,在背后洒下一片渊深暗影,氤氲雾气朦朦撩绕,更显神秘。如昔的,他还是冷酷无情的霸道。彼年的韩国大将军,今时的流沙首领。

在他身后,也依旧是一名绝美的女子盈盈而立。只是那白衣圣洁的精灵不再,而是红衣妖娆的赤练王蛇吐著信子,魅惑众生。

两个人都变了,不似当年的年少轻狂。





「白凤呢?」
男子的声音富有磁性,给人一种低沉内歛的错觉。

「该是快来了吧」
女子妩媚的勾唇,窈窕身姿间冷意浮动,她与那名为白凤的青年一向不和也不是什麼需要隐瞒之事。

其实对於女子而言,他并不是那麼讨厌,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总是轻易洞穿她的一切,这让她觉得,自己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不过说真的,他会在那天救自己…真的是她未曾想过的。





真正盼著的没有出现,却是一直不和的青年迎风而立,拼著受伤救走了自己。

念及此处,赤练红唇边噙著的笑,又更深了些。

突然,洪亮的鸟鸣声画破了长空,断了赤练的思绪。

只见一只白色的大鸟从两人头顶飞过,翩然的身影自上方落下,拂起清冷不拘的淡淡凉意,直透心田。

白凤。





流沙四大天王之首。

他来到的姿态张扬潇洒,却是悄无声息的落在他们身后,只有肩上两条拉得极长的丝带翻滚得猎猎作响,召示他的犹自存在。

「你来晚了」

「嗯。」

「有个任务给你」
卫庄没有回头,银灰的眼底映著整座桑海城,却像是刻下了整片天下,而那君临者,不是嬴政。

「去取少司命的心头血」

「不去」他总算移动了视线。





「如果你真想保护那个女人的话,就照做」

闻言,白凤闲适的身形僵了一僵,森然的冷酷自他湛蓝的眸中泛起,没有丝毫掩饰。

「卫庄,我警告你,别动她」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失败了,我又何必遵守诺言?」

「…我去」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对所有的一切了如指掌,也能善加利用周遭做了东西,然后轻易的就将别人掌控—这就是卫庄。把他抚养长大的男人。

而就算是如此,他,还是可以轻易被其丢弃的棋子。真正的原因,不是没有完成任务,却一定与剑圣盖聂有关。





以卫庄的话来说,就是“我与盖聂之间的事,谁都不准插手”。这次会要取少司命的心头血,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墨家那个医仙的病,剑圣这麼挂念…难道是吃味了?

白凤不由得勾起嘴角。

「卫庄大人也小心了,如果我失败了,不知道剑圣阁下会怎麼想?」
言罢,他足尖一点,向后跃起,鲨齿冷厉的血芒险之又险的从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画过。

卫庄提剑直指前方,冷漠的眼神凝著落在白色巨鸟身上逐渐远去的青年,暗藏了一抹复杂之色,只有站在一旁的赤练清晰的捕捉到了。

但她也只能在心底苦笑。

卫庄大人虽然执著於盖聂,但他其实,是真正关心你的啊…白凤。

只是你与那个女人的情劫,就算是外人再怎麼阻拦,也只有局中人能斩断…淡淡的伤感自她眉眼间浮现。至少,卫庄大人是在意你的,不是吗?而我,还真的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小小的桑海城中,却有著截然相反的欣欣向荣。

鸡犹未啼的时候,就有许多店铺已经开张,迎著逐渐变淡的暗夜,天边似有一道光亮缓缓透了出来,与人们忙碌的身影交互衬托,有种闲适舒心的味道冉冉升起。

在这些往返的人流中,一栋极为普通的二层平房静静耸立,硕大的扁额上刻著四个字:有间客栈。

这里是墨家的秘密据点。

很平凡的楼房,却有著十万两黄金以上的价值。

而此刻,二楼的某个房间内,大铁鎚、盗跖、小高、班老头等墨家五位首领皆聚集於此,上演一场唇枪舌战。

「为何定要与流沙那帮家伙合作?」




大铁鎚一个拳头砸在桌上,满脸愤愤之色。

「流沙带秦兵破了我墨家传承百年的机关城,还让蓉姑娘到现在都还未苏醒…儒家道家不比流沙差,找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啊!」
流沙和墨家在昨天正式敲定合作。卫庄的条件是墨家要配合他们的一切行动,而墨家则是要求流沙需协助推翻大秦,并救起医仙端木蓉—碧血玉叶花已经枯萎,也只有赤练知道另一种救治的方法。

说实话流沙与墨家当初会出现冲突的原因还是因为盖聂,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休,两者的结盟,还是许多人乐见的。

「如果流沙与我们合力推翻嬴政,大秦变弱了,我们这边却多了擅长隐在暗处的势力,不也是件不错的事吗?」
班老头无奈的看著大铁鎚,又解释了一次。
「尤其是流沙的黑麒麟,更是变幻千万的恐怖杀手」

「就算是如此,他们那种人能信吗?你说呢盗跖?」

「我也这麼认为,可是不这样的话蓉姑娘的性命就…」
盗跖在此时此刻也不再是嘻笑的嘴脸,担忧的望著躺在床上的白衣女子—她脱俗的,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样。

现在,唯一有希望救蓉姑娘的,只有赤练啊!

「谁知道那个女人说得是真是假?他们的话,难道我们该去相信吗?」
虽然同样忧心於端木蓉的安危,但是大铁鎚还是坚持著自己的想法。主要还是,流沙选择帮助他们的这个决定,实在与先前的立场差太多了。墨家,还有著推翻大秦的使命。

救治医仙的方法相信一定有,但是这天下许多人,却已经等不得了。在这乱世,本就是身不由己。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墨家的头领,也因为这是所有天下人都应尽的责任。

这是几个月以来,大铁鎚终於明白的道理,他不会再像以往那麼冲动,有了些头领的样子。

「可是—」

「想不到墨家以往最冲动的大铁鎚,总算说出一点儿人话了」

这个声音是…

「适才这个大家伙的话,算是你们墨家全體的看法吗?」

流沙,白凤。 

一身白衣的青年背靠著墙壁,优雅闲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

他双手环胸,一派潇洒之意,蓝发自在的垂落在俊美脸庞两侧,更衬得他不拘而傲然,薄唇间勾著一如既往的冷漠嘲弄,正一脸不屑的望著他们。

「不,刚才是大铁鎚失礼了,在下在这里代他向阁下赔罪」
盖聂适时的上前一步,恰恰挡住了正要发作的壮汉,他沉墨的眸如水般透撤寧靜,眼神示意了一下大鐵鎚。在這種有求於人的時候,終究還是先別太衝動的好。

哼……這就是讓衛庄如此執著的師哥嗎……這兩人,還真是沒有一點相似。

白鳳閒適的靠在柱子上,唇邊的嘲弄又擴大了幾分。

「你们还是小心点吧,与你们合作对我们而言只是顺道,对你们,却是必要,不是吗?」

「你—!!」饶是盖聂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其实白凤说得也没错,他们需要,他们必要,这就是差距,是流沙可以在一路的合作中取得主动权的筹码。

「此次流沙派你来,是卫庄有什麼消息吗?」

一直处於沉默中的斯文男子总算在此时开口了。

他的目光很平静,波澜不惊,却是十分凌厉,闪烁著莫名的神采。白凤不由自主的移开视线。对这个男人,他可说是印象深刻。

排名第七的水寒剑主人。

赵国第一琴师。

更重要的是—她的选择。

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高渐离,更能带给她幸福。

——終究,是我先抛弃了你,不是吗?

心底,不可抑制的陣陣抽痛著。但是,他只能選擇扯開略顯僵硬的嘴角,把這心心念念埋在內心最深處,然後背負著這種痛,故作冷傲的道出此行的目的——

「阴阳家左右护法、大少司命及云中君携同千泷公主,将在明天抵达桑海…目的是即将出世的“苍龙七宿所隐藏的秘密”…」


 
「苍龙七宿的秘密?!」

包括高渐离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世人皆知,得苍龙七宿者得天下,却没有人知道,其所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毕竟如若只是得到七个盒子便能得到天下的话,也不会有这样的乱世红尘了。

而现在,它所掩藏的真实,将被阴阳家揭开了吗?这绝对是不是个好消息,於他们,於天下。

「是什麼秘密还不清楚」
白凤还是一副蛮不在乎的神情,上扬的嘴角也依旧轻挑不羁——对於这些人的反应,他丝毫不感到意外。
「卫庄大人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配合流沙的行动,夺走苍龙七宿。」

「等等,那蓉姑娘的病…」

「這你们不必管了」

「白凤!要不是为了蓉姑娘,我根本就不想与你们合作!你不要太过份了!」
盗跖终究是忍不住了,电光神行步施展开来,手抓向了青年的衣领,然后又被对方轻易闪过。「如果卫庄没有治病的药,我们也荒论什麼合作!!」

「小跖!」
高渐离厉声打断了盗跖的话,向大铁鎚使了个眼色。他立刻点点头,拖著盗跖走了出去。「喂!大铁鎚你一个大男人别这样拉著我!白凤!你最好向卫庄那个混蛋…」

碰的一声,将男子的叫喊声拒之於门外。

「管管那个贼」白凤满脸不屑的冷哼一声。

他一直都很讨厌那个贼头贼脑的小偷,对方那副嘻笑的嘴脸让他很想直接一掌拍下去。而且,总是不自量力。在他看来,不是什麼所谓信念,而是给弱小的自己一个冠免堂皇的藉口,这也是他讨厌墨家的原因。

我就是不懂,雪儿…逃离这红尘不是你的梦想吗…明明给了你的自由,为什麼反而选择越陷越深,还与这些家伙为伍…与那高渐离一同归隐山林,不是很好吗?就像我们那个时候一样…

「白凤…?」
高渐离望著似乎出了神的青年开口唤道,一抹困惑之色暗藏眼中。

白凤这才恍然回神,有些囧迫的冷瞪一眼高渐离,再扫了扫其他人——所幸,只有他察觉到了他的失态。

「十日内,药自会奉上」
最后,他烦躁的以这句话结束了今天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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