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與樂)再不相愛就斷了: (第九章) 忘記了世界這分鐘
(第九章) 忘記了世界這分鐘
星期六傍晚,蘭桂坊的斜路旁都是一眾街頭音樂發燒友的聚腳地。
他們彈着木結他,吹起口琴,敲着手鼓,發表自己的聲音。
每星期也必引來一眾同好圍觀支持。
當中高手如雲,有的技術足以應付大型演唱會,
但他們選擇的,反而是每星期六到這裡來發一場夢,
夢醒了,束回西裝領帶繼續為樓宇按揭打併。
我和Kat拿着半打啤酒,坐到一旁。
「嘩!原來呢度咁正!」Kat聽着西班牙結他獨奏陶醉地說。
「無介紹錯哩!」
西班牙結他的樂章引領我們從中環飛往巴塞隆拿。
「森呀…話過秘密你知喇。」Kat半瞇着眼的對我說。
「係…咩呀。」
「我好想係心裡面講出黎,但你唔準講出去…」
酒清把她本來已經不太好的中文語法更加扭作一團。
「ok 遵命。」不過我覺得很可愛。
「我好鐘意音樂…但係真係唔識…」
「唔係呀,妳教琴教得幾好呀。」
「我意思係…我真係淨係識教小朋友學琴㗎咋。我…我…響澳洲無讀到音樂㗎…」
「吓…?」
「我響果邊其實讀 Fine Art,主修畫畫…手繪畫果種…」
「妳屋企人唔知㗎?」
「唔知㗎…媽同Uncle Lam都想我畢業後番黎做音樂老師,
我唔抗拒既,不過我更想可以做自己鐘意既嘢。」
「畫畫?」
「係呀,搞畫展。我有好多古怪諗法,我覺得,畫出黎比起我彈出黎更容易掌握。」
「wow,妳真係厲害!妳契哥知唔知㗎?」
「佢知既話,一定鬧死呀,賣畫邊到賺到錢㗎?梵谷都唔得啦!嘻!」
「哈哈,咁妳做咩話我知呀?」
「無呀,覺得可以話你知囉!同埋…我好想講囉。」
「Cheers!」
中環是一個很獨特的地方,白天的星期一至五,四周都滿佈商業的氣味,
西裝白領忙過不停的見客,手指每秒按着refresh查閱股價,cold call 的電話響過不停…
一切的商業活動,務求以錢滾出更多的財富來。
淩晨時份的中環卻截然不同。彷彿給人一座可以喘息的小島,
我們不談地價,不談港交所,反而到處洋溢着酒精,音樂,朋友。
先不談本質的好壞,但伏特加味道的空氣卻讓這裡變得更單純,更可愛。
我乾了手中的Corona。
走到其中一個演出者的身旁,他是我玩地下樂團時的老朋友。
我借了一支木結他,坐到人群的中央。
「Check…唔唔…大家好,黎緊想玩首中文歌,歌名係『不要留低我』,
係一首cover作品…希望大家鍾意。」
原創或cover在這裡的大氣氛下,也沒所謂吧。
大家向我投來鼓勵的掌聲。
一直以來,掌聲是我最大的鼓勵,也是我最欠缺的東西。
我彈着結他intro,指尖與結他弦間的觸感實在太美好了。
「如果,命運似玩笑伴隨
隨便,就愉快地顧累
誰伴我,遊玩過,遺下我,都不再回來
剩我,尋覓過, 承諾我,都不要像當初
想延續故事…」
我實在太喜歡這首歌,那裡流着我的血。
相信Kat也一樣,我一面彈唱着,察覺到Kat正以紙巾擦拭着眼角。
我沒有去分析那是沙吹進了眼還是真的被受感動。
我只知道,凡是切勿太相信表象,事實往往是沒趣的。
夢過後,沒有傳來激烈的掌聲,沒有像九展內的大力合唱,
更加沒有唱片公司老闆前來說要為我發行唱片。
只是,純粹的感動了自己。
或者說,Simple Project 的曲感動着大眾。
「點先?唔係太差卦?」
「原來你唱歌咁好聽!聽到我都想喊喇,衰人!」
「哈哈,有無咁誇呀。」
「同埋,你唱歌把聲真係好特別,有d王菲,蘇打綠既味道。
唔知點解,首歌好…係你自己,好襯你個腔。」
「哈哈。我作㗎嘛首歌,Simple Project 抄我之嘛,哈哈。」
「吓…係咪講真㗎? 」
「唔…唔係…嘻嘻,妳唔係信呀嘛。」
「Cher,我信㗎。」
「唔…」
我們兩人就這樣坐在斜坡上,肩擦肩地聽着音樂,喝着Corona,說着夢。
究竟隔了多久,我也記不起,只知道當 Kat 說了一句「多謝你呀森。」之後,
正打算站直身子,我駭然發現她左手牢牢的按着腰部近肚子位置,
身體彊硬,面露痛楚神色,微微彎着腰站不起來。
我立刻緊張地扶着她,她右手緊緊的握着我手臂,
痛楚從她抖震的手一直傳至我手中血管,我的體內,
以至我背上也不禁冒起一陣冷汗。
「Kat,妳無事嘛?」
「唔…唔…」Kat的痛苦表情正如利刃般割着我的心房。
「我…我…扶妳埋一邊先。」
她揚了揚手示意不要亂觸踫她,聲音氈抖地呢喃:
「我…肚好痛…好痛…」
看着連站也不穩的Kat,我腦海中怱爾浮現起小時候看過的電影零碎畫面。
在廟街地攤中,袁詠儀蹲在地上欲買介指,
一時站不起來,劉青雲急忙跑過去把她抱起…
是那齣電影呢?
我無懈細想,一手把他抱起過來,往旁邊的石礐處走去。
「Kat,振作呀!無事㗎,有我響到!無事㗎…」
我的每一步也很沉重。
原來,一個人在情急關頭真的會出現神力幫助,連我自己也不敢確信。
她在石礐處坐下來,低着頭,我看不見她的容貌,卻發現她全身抖動得出奇地厲害。
顫抖…是來自她強忍着的…笑聲。
終於她按奈不住大笑了開來。
一時間浮現痛苦及歡笑的表情,哭笑不得,淚珠直淌。
「你…講咩呀?想笑死人咩?唔好…引我笑,一笑仲痛!」
Kat 擦着眼角的淚痕,再摸摸腰間。
「吓…乜妳唔係…」
「我M痛呀…」
「哦…哦…M痛…M痛呀嘛…嚇得我呀…我…我可以點幫妳呀…?」
「你…由我死啦…」
我想我的臉漲得通紅,十分惹笑。
我們相互對望,靜了半刻,然後,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大笑了起來。
然後,我背着Kat從蘭桂坊的斜坡上緩緩走下來,
街燈很美,把我們的剪影長長地投射在地上。
我看着地上隱隱約約的一對親暱小情侶,我何時才能這樣?
「我…係咪好重呀?」
微暖體溫從我背上傳來,觸動着每一吋神經。
「唔係…小意思啦…妳每個月都…咁痛㗎?」
「差唔多啦…我係好痛好痛果隻黎㗎…又加上可能飲左d酒…」
「哦…做女仔真慘…」
「我都覺…有得㨂我情願做男仔…你呢?」
「吓?有得㨂我情願做…唔…唔…唔知呢。」
「cher。」
「不過有樣嘢我可以肯定,如果你唔係女仔,我一定唔會咩你!」
「咩…咩我呀?」
「咩你呀…」
風靜止了半秒讓我說。
「因為…因為…妳一定會『銀』到我!嘻嘻!」
我們一步一步的走着,空氣繼續流動。
我在銀行前的樓級上放下Kat,然後 一股腦兒跑進7仔便利店。
「喂!飲d水喇,聽朝起身個頭無咁痛㗎。」
「哈哈,你都幾細心喎。」Kat接過支裝礦泉水說。
「未算…呢個俾妳㗎…」我說着並掏出剛買來的小暖包。
「聽講話M到果陣暖下個肚會舒服d喎…」
我把暖包拆開,遞到她手中。
Kat接過後,水汪汪的雙眼骨碌地望着那個小暖包,
望着我,輕柔的說了一聲謝,然後把暖包安穩的按在肚皮上。
「係咪好d呢?都話左㗎喇!」
我打算裝幽默的把話吐出來,但我還是緊咬着下唇,本能告訴我,在此刻,甚麼都不要說。
我低着頭看她的手。
她低着頭看着小暖包。
「上車喇」我蹲下身子,示意她跳上我的膊上。
她再度伏在我背上,我站直身子,她兩手從後搭在我的頸項上,我和她幾近面貼面一般。
她的身體很軟,很香…
是…秋天的氣味。
相信在我餘生的每一個秋天到來也會憶起這份味道。
我一直背着Kat橫過中環的靜夜街角。
我的心路交戰,一路上,我寄望能憑藉今夜的絲絲酒意,說出對妳的感覺。
可是,當酒精差不多揮發耗盡的一刻,
我還是開不了口。
音樂導賞 http://www.youtube.com/watch?v=J6LW3cs22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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