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跡的人們》: (十三) 希望的最後方
我飛越了大半個星球的距離到達這裡,接近南極圈的位置,垂直線65度以東的地區,人們把這裡名為大山之境。這裡亦是整個星球最高峰的所在地,山脈的高峰群連綿數千公哩,這裡就好像世外秘境一樣。我已跟南澳洋號聯絡上,現在就快要抵達航艦著落的地點,介乎雪線上下之間的一片荒原,航艦覆蓋着積雪,隱藏在雪山之間。系統訊號指示航艦機械庫的閘門已開啟,我降低速度緩緩地由那處進去。在我專屬的維繫空間內,控制室主機為我的系統進行常規整理程序,與及為機械軀體各部分作全面檢測,我在追蹤行動期間得到的一切資料,正在科研組處理當中。在那段延誤了的會合時間裡,南澳洋號成功逃離古烏人的進襲來到這裡,各組人員努力維繫着這裡的生存環境,在航艦依傍的雪山間開發了完整的生活區。這秘境以內的地質的確阻隔了古烏人的直接來犯,但它們的異獸軍團也不時向人們進行零星突襲,做成不少人命傷亡。現在我們剩下的總人口為 983 人。這段期間,有48 名新生命在這裡誕生,25男 23女。
穆圖、安妮達雅此時正站在我面前檢閱維繫程序的資料。穆圖看了一會後對我說 :「IX-91,歡迎你終於回來了,我們還以為你已迷失在宇宙當中。」
「當我追尋到它們的時候,那裡相信已經是銀河系的外圍了。我闖進了它們的巨艦裡去,期間隨着它們時空航行到達了它們的基地,原來就是這裡。」
「這星球及關於古烏人的很多事情,直到現在我們仍然是徨惑不解的。我們從離開地球那一天開始,就只望能繼續安然地生存下去。這裡雖然比起整個星球上任何地方都要來得安全。但只要古烏人有需要做,它們仍然能夠輕易地把我們滅絕的,那怕我們躲到那一個角落。」穆圖默默地向我說:「但最起碼直到這一刻,這裡仍然是我們希望的最後方。」
「我們現況及將來的計畫是怎樣了?」
安妮達雅說:「待我們先把你搜獲的資料作詳細的分析研究,為我們現時所知的作完整補充,我們很快再會檢討將來的計劃的。」
穆圖接着說:「你曾經進入過它們的巨艦裡去,所有那些資料讓我們能更深入地了解它們,同時及早制定防範的措施,我們現在要面對的困難仍然是不少的。」
穆圖及安妮達雅離開了IX-91的維繫專區之後,在機械庫的另一層階裡,一隊勘察隊伍,正準備出發去執行任務。自從航艦退守至大山之境以來,人們不時受到異獸軍團零星的突襲,縱然這裡擁有易守難攻的地理優勢,每次遇上它們的突襲都能化險為夷。可借在過去那些戰役當中,幾乎每次都無可避免地做成不少人命傷亡。為了保護生命安全,控制室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對黑岩物質及異獸等進行深入研究,務求提高人們的防衛能力。這次任務的隊長艾克和其他隊員已登上了勘察車,當中包括安妮達雅的女兒─ 阿圻雅琳,希格斯的兒子─ 諾蘭。他們已完成了航艦控制室的規劃訓練進而成為組員,亦擁有頗豐富的執行經驗了。勘察車從機械庫的一個閘門出發,在高山地區往下走,向山下地域進發。
「這次勘察目的地是在數百公哩外的一處黑石林,那裡頗接近黑岩峽谷南段其中一分支的末端,大家必須加倍小心。」艾克對車內眾人說:「黑石林內的原始生態跟黑岩物質有着密切的關係,以往曾發現到的各類物種,有助研發出有效的防異化設備及武器等,讓我們更有把握地生存下去。」
阿圻雅琳說:「我們對南極地區內的黑石林作全面探索,好像也略見成果了。其中不同地區的黑石林裡的物種,原來是有着很顯著的分別的。」
諾蘭接着說:「對,就連異獸也一樣。不同區域的就有不少的差異。」
「你是要說到最龐大的與最細小的了。」阿圻雅琳說。坐在前排位置的艾克回應二人說:「最龐大的要算是被古烏人強化的那種了,牠們為數也算是最多的。至於最細小的,你們有發現過嗎?」
諾蘭說:「最龐大的,我認為可能是還未出現罷了。而最細小的,就我們目前所見過,在山區東北方以外的黑石林裡,牠們身長只有數十厘米,性格頗溫馴,沒太強的侵略性。」艾克聽罷點頭示意明白。
沿途上,高山地區的景致是清新的,遠方四周宏偉壯麗的雪山群連綿不絕。勘察車在高山地區陡峭的路上飛馳,一路往山下的地域進發,漸漸遠離了山區。路程大概走了數百公哩後,勘察車抵達一處廣闊的黑石林前,這個位處於荒原上的大型黑石林,徒步走數星期都走不完,而且這裡地勢複雜又多變,山谷與河川等不同的地貌包含其中,令探索的工作變得更為艱難。黑石林內最常見的樹木被名為烏杉石,樹幹畢直粗壯且十分堅硬,高達百多公尺,寬二十多公尺,樹頂上密茂的岔枝互相連接,長滿了菱形柱狀的葉子,或是果實,外層亮黑內部能發光。眾人望向眼前這遍黑石林,就好像一個幅員遼闊而又荒廢已久的大型城市,內裡四野渺無人煙,死寂一片,情景令人不寒而慄。
艾克說:「我們駕車進去吧!一路上探測地形及推定路線。」
由於地勢崎嶇不平,勘察車從磁浮推進轉為四輪行駛,隨隨地駛進了黑石林裡去。車輛在巨樹間穿梭,樹間的距離寬敞有餘,驟眼看去,勘察車細小得像玩具車般,人在其中,彷如走進了巨人國一樣。勘察隊在黑石林裡前行了一段時間,其間儀器不斷偵測地勢資料,並記錄區域的詳細地形。他們漸漸駛進了一處地勢較高的丘壑上稍作停留,然後詳閱地形偵測圖來推定探索路線。勘察隊一直往黑石林的更深處邁進,期間穿越廣闊遼原,駛過山川河谷。他們把一切發掘到的,不知名的物種或礦物,都一併抽取樣本,以作日後詳細研究。這樣的探索任務一般為期在數天裡,亦視乎實際情況而定。而類似這樣廣泛的地域,相信任務最少也得進行一星期或更長。勘察隊伍在黑石林裡時而前進時而停留,直至進入探索任務的第七天,他們來到一處河邊的低窪地區。河流水清見底,河床底部覆蓋着的竟然是一整片廣闊的結晶石層。他們在不經不覺間,已走進了接近黑岩峽谷一分支的末端。艾克查看地形圖的資料,發覺河流的對岸再前行數十公哩,便是黑岩峽谷了。
艾克說:「好了,我們已越來越接近黑岩峽谷了,先停下來吧!」
勘察車停泊在河岸的一處平地上,眾人隨即把身上的保護衣調至高戒備水平,防衛頭罩自動從頸背上延展而成,手套及鞋上的縫隙自動套緊,身軀上的裝置開始啟動防異化程序,之後眾人便拿起機槍下車視察情況。
阿圻雅琳說:「腳踏在結晶石層上總是令人戒慎恐懼的,不論你已踏過多少遍,心理上總是無法克服那種恐懼感的。」
「不要想太多了,我們專注點便是。」艾克向眾人說:「這裡跟黑岩峽谷還有一段距離,我們沒必要再向前行的,在河這邊查看一遍就好了。」
諾蘭說:「我們現在防衛異化的設施提升了,在危急的瞬間能保護我們的生命安全。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不要給它們發現我們的行蹤,這才是上策。」
艾克說:「對!我們現有的防衛設施只能保護我們一時的安全,要長久下去,必須找出終究的解決辦法。」
就在艾克把話說完的同時,眾人不約而同地察覺到,河流對岸石灘後方的石林之間,出現了一些動靜。眾人馬上提起機槍作出戒備,防衛頭罩即時完全關上,眾人透過眼前的視鏡目測周遭的能量物體,隨時準備攻擊。
「艾克,是我。」一把聲音在周圍的空間裡飄盪傳來向艾克呼喊。眾人趕忙向左右四周掃視了一遍,卻仍未發現任何可疑物體。
「艾克,是我,我是希格斯。」那把聲音再次從周遭傳來,眾人清楚地聽見他說他是希格斯。過了一會,河流對岸的石塊之間,開始冒起大量黑色的能量物質,漸漸聚合成一個不斷晃動着,黑色的人形物體。它在說着:
「是我,我是希格斯。」黑色人形在說話時,形態仍不斷在晃動,時而浮現希格斯的容貌,時而變回黑色人形。站在對岸的眾人手上托着機槍保持戒備,心裡感到驚訝與錯愕,然而仍保持冷靜,靜觀其變。
艾克回應它說:「你是希格斯?你不是被異化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的?」
「是的,我是被異化了。所有被異化的人們,都不會完全變成它們的。我們只是被變了質,再也不是生物罷了。」黑色人形的希格斯接着說:「我們有些人都離開了它們的巨艦,之後就像遊魂野鬼般到處飄流。現在見到你們,即其他人仍然在這地存活着,你們千萬要小心,要繼續生存下去。」
諾蘭見到父親的面容後帶點激動的說:「爸,真的是你嗎?我是諾蘭。」
「孩子,你已長大了,你現在還好嗎?」
「我現在已成為控制室的組員,負責勘察及科研的工作了,一切都還好呢!很久沒見你了,很掛念你!」
「孩子,你聽我說,被異化的人們都失去了人的個體,失去了人的情感,在那個冰冷的地獄裡,人們都知道大家都是一樣的,待在那裡,什麼都不是,一切就只剩下絕望地待着。」
諾蘭此時已不忍地流下眼淚。
「你們還願意跟我談話,不受驚嚇,讓我能再次感受到人的情感,我是十分感謝的。我還得再一次強調說,千萬要避開它們,它們是會把人們滅絕的。」
艾克及眾人聽着這番話心裡既悲傷亦難過。希格斯曾經也是控制室組員,為着人們的生存及未來而付出。而現在眼面的他,卻只剩下一個黑色人形,像無主孤魂般四處飄盪的悲慘境況。
「這狀況不會是永遠的。只要我們遠離它們能量涉及的範圍之後,頭上的晶石會漸漸地枯竭,然後我們就會自然地分解消失。」
「你正要這樣做嗎?」艾克關心地問。
「是的。這樣一切就可以終結了。」
它停頓了看着眾人一回兒,然後帶點不捨的說:「我也是時候要離開了,各位再見吧。孩子,再見了,你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啊!」
眾人懷着難過的心情道別後,它轉過身向河流的另一方走去,那晃動的形態在石林間漸漸遠去。
艾克這時向它呼喊着說:「朋友,請放心。我們會竭力地生存下去的。」它悄悄地轉個身向眾人輕輕點了頭,然後又繼續走它那孤身飄盪的路途。
就在這時,一隻身型巨大的異獸從石林裡向着它撲了出來,來不及閃避的它瞪時被擒倒在地上,異獸把它牢牢地抓緊,令它動彈不得。緊接着利用那堅硬而銳利的鳥嘴向着它的頭顱猛啄下去,數下 “ 噗 噗 ” 的聲響後,便把它的頭顱破開成幾片,露出來的晶石瞬間就被異獸啄食了。眾人見狀立即向着異獸猛烈開火,異獸中槍後即時狼狽地逃竄,連跳帶飛地往石林裡逃去,然後消失蹤影。眼前躺在石灘上的希格斯,隨着頭顱內的晶石被異獸啄食了之後,身體亦開始漸漸分解揮散,在眾人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突如其來瞬間發生的異獸襲擊,眾人仍然站在原地上木訥着,還未能定個神來之餘,亦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但對於黑色人形的希格斯來說,這突發的一切,就好像上天特意對它憐憫,讓它省卻了一段漫長又孤苦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