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師?


就是他,我肯定!


即使那是他的攣生兄弟,我也會認出他背著的就是我心愛的反曲弓!他拿去我和小雨留在聖彼得堂的武器,想幹甚麼!


「溫老師在遠走高飛?」






小雨喃喃地說,充滿無力感,十指卻緊緊指抓著鋁窗的邊沿。


遠方的溫老師推開白色鐵閘,稍為視察外面的情況後,便急步跑向一架完全毀壞的雙層巴士。他利用壞車與壞車之間的空隙向前進發。


附近的暴徒全都湧向血戰中的狗群。我掩著嘴巴,看著一隻隻被圍困的大狗,豎起一條條的尾巴,一次又一次的衝擊牠們前面的暴徒群。






可是,牠們根本衝不過!




吠吠!吠嗚嗚……








縱然有些暴徒被咬傷倒地,但牠們的數量還是佔有壓倒性的優勢。較強壯的暴徒紛紛用血紅的雙臂抓住抗戰中的大狗,咬向狗隻們的喉嚨。這隻大狗痛苦地渾身抽搐,但仍努力地嘗試逃脫暴徒的魔爪。


少數的大狗成功了!牠們沒有理會流血中的傷口,奮勇地用身體撲向較弱小的暴徒,用牠們的性命讓其他四肢沒有受傷的大狗有一個空隙逃生。


可是,能逃離的只是極少數。


在馬路中央,是一個漩渦。無數的暴徒黑壓壓地向著漩渦的中心撲去,中心正是浴戰中的狗群。牠們不停地在轉圈,希望利用速度擺脫敵人,並擾亂暴徒們的攻勢。同時,牠們利用尖銳的吠聲,企圖嚇唬那些血紅的怪物。牠們一隻護著一隻,忘命地奮鬥。


不過片刻,中央留白的面積便越來越細。






一隻隻被虐殺的狗隻被拖離作戰區域,暴徒開始將牠們分屍,並咬食。還能生存的大狗,許多已四肢受創,無法再發力,只是張牙舞爪地想嚇走眼前的敵人。能夠站著並反擊的,已很少很少。


我把目光轉向溫老師的方向。


他利用壞車和草木,靜靜地走向沒有暴徒的地方。他的腳步聲被漩渦的聲音所掩蓋,毫無障礙地慢慢走過寬闊的馬路。然後,伸頭確定附近沒有暴徒後,衝向我們對面工業區的一個小公園。


在暴徒和狗隻的吼殺聲中,我意識到他真的要逃走。


小雨抓著鋁窗的雙手突然劇震。她的臉色急變,雙眸忙亂地轉動,嘴巴顫抖地低喃。






「哥哥……哥哥……死了……」


小雨抑壓著的悲鳴讓我的心臟再次猛烈地一痛。當我想安慰她時,她卻忽然鬆開所有手指,不顧一切地推開阻擋她的椅子,拿著牛肉刀,就往電腦中心的大門跑去。


我嚇了一跳。略一猶疑,小雨已衝離電腦中心。


「快追!」


我緊張地跟朱古力命令後,便立刻追趕著狂奔的小雨。我和朱古力奮力奔走,推開電腦中心大門,看見小雨推開四樓防火門。






小雨一定是擔心首領的安危!所以,她是想跑回聖彼得堂!


然後,這樣的奔跑聲……很危險!


可是,我不敢大聲制止小雨。朱古力有點吃力地在旁邊奔跑,畢竟他背著的是滿滿的旅行背囊。他還能緊貼著奔跑中的我,已是很健壯。


我和朱古力剛進入IVE的走火樓梯,便聽見小雨急亂的腳步聲。我低頭往樓下一看,便見到她已跑到二樓的附近。以她這樣的精神狀態衝出大樓,真不敢想像她會遇到如何的危險!


「朱古力,你慢慢!」






我不能再保持著這種速度!


我簡潔地說完後,便以跳躍的方式衝下樓梯。我不理會腳跟扭傷的風險,以數級樓梯一跳的速度全力躍下,右手拿著斧頭使我難以平衡。幸好,梯旁有一道扶手,讓我能隨著身體轉動的方向平衡,甚至利用旋轉力加快速度。


她已跑到地下層了!


我立刻奮不顧身地往前一躍,撲向奔跑中的小雨。在小雨衝向地下層的防火門前,及時將她撲住。我們的身軀一起往前摔去,結實地跌落地上,大家手上的武器皆脫手!


渾身的肌肉和骨頭,瞬即一痛!


「小雨,你瘋了嗎!?」


小雨被我重重地壓著。照情況,她應該比我更痛楚,但她卻只在我身下不停掙札。我連忙抱緊她的四肢,讓她不能逃走。


「放開我啊!」


小雨失控地大叫。我連忙騰出一隻手掩著她的嘴巴,這樣會吸引暴徒的!然後,卻想乘此機會掙脫我。我立刻再身體的重量壓著她。


「小雨,冷靜!」


我在她的耳邊焦急地低喚。


「冷靜……冷靜……冷靜……!」


她還在不斷擺動四肢。


「小雨,冷靜……聽我的說話,冷靜……」


四肢的動作開始減慢,我的手臂感覺到微溫的濕潤感。然後,小雨不再掙扎,只是在我的身體下開始低泣。


我慢慢鬆開身體和雙手,看著她滾滾流下的淚水,又再緊抱著她。但是,這次的力度是更溫柔的。


「小雨,不要怕!你的哥哥沒事的。」


「溫老師吃掉哥哥,要逃跑……」


我被這句說話嚇呆。小雨真的太愛她的哥哥,所以才這樣胡思亂想……我加大擁抱的力度,希望給她更多的安定感。


「傻小雨。溫老師是好人,首領只是在休息。」


我也沒有把握。但是,我感到懷中的小雨,開始有點放鬆。我和她臉貼臉,躺在地上,互相擁抱,她充滿淚水的眼睛四處張望,然後盯著我的雙眸。


我們的距離,近得驚人。


樓梯傳來趕急的腳步聲,再驀然靜止。


我輕輕向後縮,拉闊我和小雨的距離,然後往上看。只見到朱古力氣呼呼地握著扶手,眼神卻是輕佻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我們。





吼吼嗚………





糟了!


我連忙站起來,渾身痛到發狂。可是,我仍迅速地拿起地上的斧頭和牛肉刀。朱古力則彎腰扶起暫時無力站起的小雨。


這是暴徒的叫聲。


但並不是典型的喊破喉嚨式瘋叫。是那種在體育館內傳出,帶點痛苦的低吟。聲音不響,距離也像不太接近。


我小心地用肩膀推開防火門,痛苦的低吟迅即清晰得多。


當我把頭顱伸出去時,我看不見任何奔跑或亂走的暴徒。然後,我肩膀再用力,站在防火門外,便又立刻聽見……






吼嗚………





是從地板傳來的!


「哇!」


是暴徒!


竟然是用爬的!就在我前方的不遠處。


牠無力地在地上爬著,嘴巴誇張地張開,並痛苦地低吟著。而且,牠的右手無力地伸向我。


在牠呼喚其他暴徒前,我必須解決牠!


我連忙舉起斧頭,砍向牠的頭顱。





卡!





斧頭深深地陷入,混著鮮血的腦漿立時噴出。


牠的右手軟倒,完全靜止。


這種近距離的殺戮,感覺很差勁、很嘔心!


我想拔出斧頭,但卻被牠的頭骨卡著。我皺著五官,厭惡地踏著牠深陷的臉頰,好不容易地終於把斧頭拔出。


我放眼看去,室內體育館的大門被打開。正確來說,應該是被撞開,因為有明顯的破損。體育館內,到處也是例牌般的血跡和骨骸。可是,卻有一個個倒下的血色身軀,那應該不是染滿鮮血的人類,而是暴徒。


這些暴徒在地上蠕動,往我們的方向爬來,但速度很慢,也只可發出幾不可聞的吼叫。牠們多數是老人或小孩,已瘦得像一副副骨頭標本,應是很久沒有進食。也有一些較強壯的,但四肢有被咬食過的痕跡,讓牠們幾乎沒法移動。


牠們能夠做到的,只是在地上拖出一條條的血軌。而這些血軌,是自牠們傷口湧出的鮮血所畫成。


牠們根本不能傷害我們。全都是傷殘老弱……


「這是……」


小雨和朱古力已站在我的身後,驚訝地看著這些不讓我們感到恐懼的暴徒。


「不知道……小雨,你有受傷嗎?」


小雨的情緒明顯冷靜下來。雖然,她顯得還有一點焦急。


「有點擦傷,沒有大礙。軒,我們還是快點離開,好嗎?」


「嗯……」


小雨有點不自然地在前面輕輕地走著,而朱古力則把菜刀握在手裡。我回頭看著那些在地上爬動的暴徒,牠們無助地向我伸著手,看著遠去的我們。


連暴徒的世界,也有弱肉強食的情況嗎?


我們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向通往車輛通道的出口。我走在最前,在暗角視察著附近的環境。


沒有暴徒。


我對後面的兩人一揮手,便一起彎低腰部,離開IVE大樓,跑向那道車閘。我輕輕地解開門鎖,沒有發生聲響。我們成功地離開IVE的範圍,回到聖彼得堂後山的那條小路。


小路上沒有暴徒。


我留神著四周的聲音。


我的聽覺也較在龍鼓灘時更靈敏,應是被危險的環境所訓練。在IVE的另一邊,即是輕鐵路軌的附近,好像有一些低沉的吼叫聲。


但是,那些狗吠聲已經消失。


我們警戒著地沿著小路輕跑。當去到斑馬線時,也沒有發現任何暴徒。我自願為領頭羊,吊著雙腳跑向聖彼得堂的後閘。


剛才離開時,我並沒有把後閘鎖緊。所以,我、小雨、朱古力逐一輕輕攝進去,然後再把這道可惡的生鏽鐵閘鎖上。


我們倚著牆壁慢慢前進,開始看見大馬路的情況。


漩渦已消失。


暴徒們像在享受一些東西,一個個坐在地上。某些暴徒則開始慢慢四散,少數向著我們的方向走來。


我連忙輕拍小雨和朱古力的膊頭,一起在地上向前爬。


花不了多少時間,我們便爬向放著我和小雨的雙鞋的位置。我們靠在暗角位,快速地穿上它們。隔著石壁,我聽起暴徒們慵懶的腳步聲。


「走。」


當這些暴徒走向小路的方向時,我立刻拉著他們輕跑向聖彼得堂主樓的大門。我輕輕一推,小雨和朱古力立刻進入。我再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確定沒有暴徒發現我們的行蹤後,便輕輕關上大門。


我們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然而,在黑暗之中,我卻看到一絲光明。


是電筒的淡光。


數支電筒被放置在一張長桌上,照耀著一個側躺著的身影。


小雨立刻跑過去,我和朱古力也是。


「哥……哥……」


小雨輕撫著首領的臉頰,他的臉色還是一片慘白。可是,我清楚看見他胸膛的起伏,也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小雨的嘴角開始牽動,握著首領的手臂,流出歡愉的淚水。


我拿起其中一支電筒,照射著首領背部的傷口。傷口已被全新的繃帶包好,結實地扎著。而且,繃帶只有少量的鮮血,傷口彷彿已停止滲血。


傷口的復元進展為何這麼好的?


「喂,阿軒,這裡有一張紙和筆。」


當我在觀察著首領的傷口時,朱古力卻對我這樣說。我連忙四看,然後在一支電筒下,壓著一張紙,紙上明顯有著字跡。


我立刻拿起它,用電筒照著紙張。朱古力站在我的身後,也一同看著。





軒:


我走了。

應該是,我必須要離開。我已浪費太多時間。

你很清楚我為何要這樣做。只是,你忘記了。

然而,這也是很幸福。

老實說,我很羨慕你。

本不想運用最後的數包「血盾」,但我已用於替首領止血。給他一點清水和食物,休息一至兩晚便可。

甚麼尋找葡萄糖水,騙你的。

借去你和小雨的武器。努力活著,將來向我討回。

再見。


溫亦雲





這算是甚麼!?


離別信嗎?


心中有種無名的火種被燃起,我很討厭這種不辭而別。


更討厭的是,他好像對我隱瞞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忘記了甚麼?「血盾」又是甚麼?


我想起他時而敵視的眼神,他還有甚麼沒有告訴我!


我到底還忘了甚麼!?


「溫亦雲?他就是你口中的溫老師嗎?你們竟然和這種人渣在一起?」


我回頭一看,看見朱古力極端厭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