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還是無法停止抖震。


反曲弓的準星內,是少女暴徒狂奔的身影。



吼吼呀呀呀呀!!







牠擁有人類的身形、外表、人跑姿。牠真的不是人類嗎?與我們不同的只是全身發紅的皮膚、爆裂的血管和血紅的眼睛……


首領衝向女暴徒,猛力踢出左腿把女暴徒踢飛。女暴徒吃痛慘叫。但是,食慾看來超越了對痛楚的恐懼。她迅速地彈起來,張開血嘴再次攻擊首領。首領大叫一聲,毫不猶疑向前一砍,刀鋒砍進女暴徒的左肩。鮮紅的血液立刻噴射出來,而且比正常人噴得更高更誇張!女暴徒瘋狂地嚎叫,作出最後掙扎向首領的左臂咬去!


那不是人類……






那不是同類!絕對不是!


我不能再猶疑!再猶疑,便有一個真正的人類要死亡!


我不能再浪費一分一秒。我盡量調整自己的情緒,把她當作一個較大的移動活靶。我呼了口氣,雙手一鬆,對嘶咬中的少女暴徒發了一箭!碳素箭飛越首領的耳旁,凌厲地插進少女暴徒的眉心。牠慘叫一聲,向後摔倒。


「阿軒!做得好!不愧是箭術比賽的冠軍!」






我沉默地盯著女暴徒的屍體,暗自歎氣。


但是,這不是內疚的好時機。龍鼓灘盡是玻璃的碎裂聲,我見到暴徒們不斷撞破村屋的窗戶和大門衝出來!還有很多瘋癲的暴徒不畏受傷,從上層的窗口直接躍下。我們在不久後便會被無數的暴徒包圍!


「大家不要怕,有我!」


首領大聲地鼓勵,但敵不過晚風的嘯聲和狂暴的吼叫。暴徒的數量太多。有幾個暴徒已湧到首領的前方。首領拼命地揮舞開山刀,斬下了一個年紀很小的暴徒的手臂!這時,一名女暴徒撲向首領的右邊,隨著他一時不察咬下他右肩的一塊肌肉。牠的齒縫立時流出屬於首領的血液!首領忍痛咬牙,踢開了那個女暴徒,還補了一刀結束了女暴徒的性命。


「首領!」






又有兩個暴徒想咬向首領!我拔出另一支碳素箭,微微地側頭,瞄準比較強壯的中年男暴徒。我的雙手沒有那麼顫抖,拉弦的力度也更強!左手一鬆,碳素箭立刻劃破晚風!「嗖」的一聲,碳素箭射穿了那個男暴徒的頭顱,箭尾劇烈地抖動。男暴徒被箭力衝撞得摔倒,再也不能移動。另一個暴徒被我的箭術嚇壞,動作稍為變慢。首領隨即把暴徒的右手卸了下來,使牠痛苦地倒在血泊。


牠很強悍,掙扎並再次跳起。我出盡全力再發一箭,正好射中暴徒的喉嚨。牠再也發不出聲音,痛苦地按著自己的喉嚨倒下。


「做得好!」


嚎叫聲在寂靜的凌晨顯得響亮無比。沙埔崗村湧出更多的暴徒,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少。


「哥!阿軒!入口打開了!」






小雨力歇聲嘶地叫喊,焦急地向我們招手。鐵蓋被向上打開,溫老師忙不迭地躍進去。


此時,又有一群暴徒奔到首領的面前。我連忙射殺一個女性暴徒,牠就像一個滾地葫蘆把其他暴徒撞倒。首領見機立時向後稍退,再借力躍前橫砍!五個暴徒同時要害受傷,痛苦倒地。


首領眼見機不可失,立刻趁此空隙逃跑。我見到他成功脫困後,便匆忙地拉著小雨的巧手。


「放手!哥還未……」


「他能逃脫的!把握時間!」






我把她推向直通下水道的嵌牆鐵梯。她再望一眼後,便沿著鐵梯爬下。


「首領!快!」


首領的奔速很快,與最接近的暴徒拉開了一段距離。他絕對不會有事。所以,我立刻爬下鐵梯。


「啊啊啊!」


不久,我便抬頭見到首領一邊大叫,一邊像隻猿猴般抓著鐵梯。他快速地關上入口。







嚓!



入口自動上鎖。



吼吼呀呀呀!


碰碰碰拍拍拍拍!



厚硬的鋼板傳出憤怒的拍打聲和吼叫聲。


「牠們進不來!」


「呼……太好了……」


溫老師開啟電筒,用淡黃的燈光照射聲音的來源。我們劍拔弩張地盯著震動的鋼板。



吼…………



不久後,敲打聲停止,嚎叫聲也停了。暴徒應已放棄攻入下水道的念頭。我們緩緩放下手中的利器,放鬆緊張的肌肉。隨著危機的過去,疲乏感瞬即滲透身體的每吋細胞,雙腳一軟,跌坐在下水道中。


「牠們離開了嗎?呼……」


首領氣喘地詢問。粗壯的左手按著右肩,鮮血正從他的指縫中滲出。小雨慌張地照察他的傷勢,我也不顧身體的疲勞走過去。


「右肩少了一塊肉,傷口不算太深。看來,暴徒的牙齒並沒有加強堅硬性和尖銳性,與人類相近。」


溫老師不知趣地評論。小雨慍怒地瞪了他一眼,便想去撕掉上衣的布料替哥哥包紮。


「小雨,妳的上衣已經很破爛……還是我來做吧。」


我從自己的衣服撕出布條,靈活地替首領包紮。原來,中學時受到朋友慫恿而參加的急救課程是真的能夠發揮效用的。首領默然地望著我的雙手在肩間來回穿梭,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他看來並不慣於被我這種小鬼療傷。


「這裡很黑暗,把所有電筒開啟。」


「等等……這樣做不會吸引下水道裡的暴徒嗎?」


小雨提出異議,我也不覺得她是過慮。


「妹妹說得對。我們必須警戒,不要鬆懈,腳步放輕,說話低聲。」


我和小雨就像受驚的小狗不安地看著四周,舉起自己的武器。我們在黑暗中等待良久,聽不見聲音,看不見東西,一切也是安靜的……附近應該沒有躲藏的暴徒。


「好……我們出發,不要急,最緊要快。」


首領不再需要小雨的攙扶,右肩的鮮血也減少了滲透,傷勢果然不算嚴重。他握著開山刀和電筒,帶領我們向屯門高球港進發。我們提心吊膽地緩緩前行,把雙腳提得非常輕巧。即使多麼小心翼翼,密封的地下水道依然迴響著我們四人的腳步聲。若有暴徒睡在地下水道裡,牠們是不可能聽不見的。


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我們在地下水道走了大約一小時的路程,出口很可能已在不遠處。我們沒有碰到暴徒,也聽不到任何瘋叫聲。緊張的心情被長時期的平靜淡化,我們的步伐也較為輕快。小雨與我開始聊天,而我也提出疑問。


「小雨,你不是說我不像之前冷酷、冷靜、沉默嗎?我從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人,朋友向來也會用和善、友善等詞語來形容我。其實,我失去記憶的那段期間真的如此嗎?」


「還記得初次見你時,你正在揮舞牛肉刀殺死暴徒……你真的是臉無表情,非常冷酷。你任由鮮血噴灑在身上,也不願去使用弓箭,彷如一個征戰多年的士兵。起初,我真的有點懼怕你,但是傾談過後又覺得你是一個好人。我和相處了七日,也聊了許多許多次。但是,我還是對你的過去毫不了解……你不願向我們分享你的過去。」


這並非平常的我,我的性格不應是如此的。


「所以,我對於你的和善是多麼的驚訝!你還會主動跟我說話……在地窖的時候,你的回答總是是不會多於十個字的!呵呵,我不是說現在的你不可靠,但那時候的你實在有不動如山的穩重感。」


小雨挨到我的身上,手臂傳來一陣柔軟感。


「阿軒,回答我……你有沒有女朋友呢?一定要回答!」


首領壞笑,無奈地搖頭。


「沒有……我已單身了超過兩年。」


「真的嗎?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告訴我,你是有女朋友的。」


秀眉微皺,她真的在懷疑我。小鼻縮了縮,像在搜索我說謊的氣味。


「我沒有說謊……我不是只失去十天內的記憶嗎?我沒有女友,真的沒有。」


溫老師偷望了我一眼。我覺得他的神色有異,回望他時卻迴避我的目光。


「真的嗎?」


「沒有!往事我是記得很清楚的!我今年二十二歲,父母在中學時期過身,現在獨居於屯門市中心的一幢小房子。我談過兩次戀愛,以極差劣的成績在香港大學畢業。現在只是個小職員……還有……」


「哈哈,你怎麼在如數家珍呢?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女朋友!」


首領竊笑。


我不知道小雨為何會對我這麼有興趣。她不斷詢問我的過去,聽到我的趣怪往事時會愉快地微笑。我被她問了很久,不甘示弱地反問。


「你們的過去又是怎樣的呢?」


小雨的笑容消失。


「嗯………我們的父母在小時候便死去。我們在孤兒院待了很長時間,最後成功搬出去住在一起。哥哥在中三輟學後便跟隨老闆去賺錢。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幫不了他。所以,我主動地去學習小手藝,想在集團裡為哥哥分擔一下……本來,我也快要預備公開考試的。現在,還有人會替我監考嗎?」


她的視線不自覺地移走。畢竟她只是一個嬌小的女學生,能夠堅持到這一天已算難得。


「溫老師呢?你以前的生活是如何?在哪間學校裡教書?」


「不想提及。」


溫老師的回應較我預期更冷淡。此時,首領忽然停下來,橫伸右手制止了我們的對話。他緊張地掃視四周。


「拿起武器,各自留神一個方向!」


我和小雨不敢再輕鬆地聊天,慌張地重整作戰姿勢。我們停下腳步,仔細地留神四周的異況。我並沒有看到任何暴徒的蹤影。



嚓嚓……



磨擦聲?



得。



然後,我聽到輕微的腳踏聲。


我迅速地搭上碳素箭,指尖微微發力。看來,黑暗的下水道內不只有我們的存在。我們警戒地走向傳出腳步聲的前方,卻甚麼也看不清。我的心理越來越大,因為我知道在殘酷的世界裡只需鬆懈一刻,被殺的便會是我。



得!



我再次聽到腳步聲,距離很近。正當我心呼不妙時,前方傳出虛弱的聲音,是人類男性的嗓音。


「你們是人嗎……真的是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