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沉思著,窗外一閃即逝的風景落在眼底猶如無物。最終我還是搖搖頭,決定不再多想。轉頭過去,旁邊的列天欣兩眉深鎖,濃密的睫羽在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我突然有種衝動──而且我付諸實行了──一手覆在她交握的兩手上,定定地看著她。
 
她抬眸對上我的視線,又匆匆逃開,聲音很輕:「佢救左我地好多次,但我地就咁掟低佢……」
 
我捏了捏她的手指:「我信佢會無事。」
 
「我想講好耐……」她稍側過頭去:「我對你堂哥一直有疑心,佢都知道。但呢幾次……佢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但都係為左我地而令自己陷入非常危險既局面。我呢?我每次都安安穩穩咁受你地兩個保護,乜都幫唔到手……」
 
「唔好咁講……冇左你,我地點可能過到八門陣?」我竭力安撫著她。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唔知點講好……我其實欠你一句對唔住。」
 




「點解咁講?」
 
「係我地引你入局。」她的語氣聽似鎮靜,但不意洩漏的顫音卻出賣了她真實的情緒:「我知道你對於德叔既計劃黎講好重要,我有諗過要同你講哂所有野,但係我怕你堂哥,我一直睇唔清佢既諗法。」
 
「我知道你地係特登引我去既。」我頓了頓,說道:「其實我既好奇心先係元兇,並唔係你地既錯。我唔知我有咩特別,可以成為德叔計劃既關鍵。我有諗過我係咪先係真既嫡子,但點解?點解當初唔係直接由細個開始訓練我?堂哥既出現有咩意義?我諗過好多次,都冇答案。我知道你有答案,但我而家已經唔想知。
 
「我唔會再干涉你地既事。我冇興趣再理德叔既計劃。」
 
說完之後,我突然覺得呼吸暢順了很多,就像胸腔裡的濁氣被猛地清理掉了。我看到列天欣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很快就轉換成一種放鬆:「呢個係你揀既路,我地會尊重你既決定。我會轉述比德叔知道。」
 




我點了點頭,意識到這種情況有點尷尬,便縮回手,把頭扭到一邊看著窗外的景物。我再也想不出該說什麼話,她也一樣。她在其中一個站下了車,連道別也沒有。我則是五味交陳,百感交雜,辨不出是什麼情緒。回到家後,老媽正在看電視看得津津有味,老爸卻不在家。我問老媽:「老豆呢?」
 
「唔知呀,佢今日放假,收到德叔電話就走左去,頭先打左個電話黎話可能會好夜先翻到黎。」老媽看也不看我,只顧著看電視。我覷了一眼,是亞X台的無聊節目。
 
我心裡覺得有點不妙,跑到房間裡撥了老爸的電話,卻是無人接聽。我瞬間就想到了:老爸去了救堂哥!我慌忙又打給德叔,這次才響了幾遍就接通了。德叔連喂都沒來得及說,我就飛快地說道:「老豆係咪去左救堂哥?」
 
德叔靜了幾秒:「係。」
 
「點解你唔去幫佢?點解咁危險你都唔去?你個仔黎架!你個細佬黎架!」我說到後面發覺自己聲音有點大,又壓低了點,但終究是激動得很。我幾乎連捏死德叔的想法都有了。
 




「對唔住,我幫唔到佢地。」德叔聽起來很無力,我能感覺到他在話音後藏著深深的悲哀,這讓我很費解:「點解?」
 
德叔沒有立時回答我。我聽到他那邊響來狗隻的吠叫聲,想必他正在家。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還在等待著,他才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道:「我已經失去左使用道術既能力。」
 
我一怔,一時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我聽到德叔輕緩的呼吸聲,又是過了一會兒,他才續道:「因為我觸犯左規條,我失去左對我黎講最重要既兩樣野。而家既我同廢人其實係冇分別。」
 
「我……並唔係怪緊你,」我結結巴巴地說道,拍了拍又復窒悶的胸口,這才能正常說話:「但我希望呢個係最後一次,我唔想再捲入你地既事。我唔在乎有咩影響,我亦唔想知我有幾重要,我要過正常人既生活,我亦希望你可以比堂哥過正常既生活。佢唔應該為左你而要冒咁大險。」
 
德叔苦笑一聲:「佢唔係為左我。」
 
「我唔理,我希望你阻止佢,雖然同你求呢樣野好似太不切實際……無論如何,我會當我從來都冇去過咩照鏡潭、林士站。」我從未試過如此清醒,彷彿有一盆寒徹入骨的冷水從頭淋到腳:「比翻應有既正常生活我。」
 
這次卻到德叔說不出話來。他似乎沒想過我會如此堅定,一時之間沒法反應。我也不理他,逕自掛了電話,看向時鐘。雙手不自覺地交握,猶如在祈禱。
 
老爸,早點回家吃飯。我在心裡默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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