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醉夢中我清醒過來,已是日上三竿之時。
 
昨夜我們喝的吃的都已被清理,家中空無一人。我準備到廁所梳洗,發現桌子上放著老爸遺下的字條。
 
「記得去沙灘埋曬啲野去呀。」
 
反正畢業後閒來無事,就今天去吧。沉重的背包讓我失去了平衡感,
 
我一拐一拐地走出家門,本能卻突然使我感覺到現在正被某人監視,難道張上校已經派人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我左顧右盼,沒有任何發現,其實在這個窄巷裡的暗處並不多,應該是我多心了吧?畢竟現在我也作「賊」心虛。
 
走著走著,那奇怪的感覺便慢慢消失了,我先去了找遙匯合,然後與她一起到沙灘。
 
當然,在離開時我們也環顧四周,以確保附近無人跟蹤。在路途上,我向她提起昨夜老爸說的話。
 
「有個盒?好緊要架?」遙問。
 
「應該係掛…唔知入面咩黎呢?」我答。
 




我們到沙灘把背包打開,一窺那神秘的東西所謂何物。
 
結果卻令我們大失所望──裡面只有一些普通的食物和日用品,根本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看來老爸真的醉得胡言亂語起來了。
 
 
把背包埋好後,我回到家中,這時老爸亦已經在吃飯了。
 
我忍不住問老爸:「老豆,你尋晚講咩野打開個盒呀?」




 
老爸愛理不理的,隨隨便便就答:「去到香港咪知囉。」
 
我早就預料到他會這樣回答了,所以我直接打開剩下來的背包。
 
結果仍是一堆普通雜物。
 
老爸奸笑著說:「嘿,細路想同我玩野?過多幾年啦!」
 
老爸放了一塊午餐肉入口,又道:「個背嚢我聽日自己會揹去海灘,你地五點左右直接去果度同我匯合啦。」
 
「仲有幾日時間,唔洗咁急呀?」我問。
 
「早走早超生呀,你估佢地真係會等到限期先黎捉人呀?」
 




薑果然愈老愈辣,我確實未有想過他們會有此一著。
 
 
第二天傍晚,我與遙來到沙灘,老爸卻沒有按約定的時間到來。
 
唉,都已經來到這個的關頭,還有甚麼事會比及早離開更重要呢?
 
想到他昨天明明作出了如此明智的決定,今天卻忽然變成了老懵懂,心裡自然怒從中來。
 
遙見我一臉焦急,便嘗試安撫我:「唔好咁啦,佢應該差唔多到架啦。」
 
煩擾不安的情緒又豈會被一言半語的安慰騎走,遙見我的心情未有好轉,便找其他話題引開我的注意。
 
「阿仁。」
 




「既然你爸爸仲未到,不如我地宜家挖定啲野出黎,到時要走都快啲囉?」
 
「好啦,反正坐係度等都冇野好做。」
 
我們二人拿起鏟子,開始挖掘工作。遙的體力雖然不好,但我們二人合力之下,不消二十分鐘便把木筏掘和背包掘出來了。
 
我將背包從坑中取出,並拍走上面的泥沙。這時,遙卻指著沙坑說:「阿仁,你睇下。」
 
沙土中居然多出了一條背包的背帶,而且位置就正正位於原本那個背包旁邊,難道是老爸故意把背包放到這裡?
 
但這又是為何?我心中的不安感漸漸蔓延至全身,冷汗也從額頭冒出。
 
遙見狀雖盡力安撫我,卻沒法阻止我心中那份惶恐。
 
我把那個背包從坑中取出,打開一看,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盒子。




 
盒內放著一張信紙和另一個較小的盒子。信紙對摺了兩次,必須打開才能看到內容。
 
當我拿起它時,雙手不停抖震──與其說這是信件,這種布局更似一封遺書。
 
遙按著我的手,示意我將信交給她。她把信紙打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隨隨讀出內容:


 
「親愛的兒子:
 
 
當你看見這封信時,大概我已經與世長辭了。我昨夜欺騙了你說今晚會跟你在這裡匯合,
 
其實我在你離家之後便已經主動聯絡張上校,供出我管有違禁品的事。




 
雖然我寫這封信時仍是清晨,但我相信現在已經日落西山了吧?宵禁時間將至,請你不必回找我,莫讓我們前功盡廢。
 
 
早在我們第一次來沙灘的時侯,我便發現船身根本不可能承載三人。
 
與其為了救走我這個舊年代的人而將必要的求生物品捨棄,不如就讓我給你們一個更好的送行禮。
 
孩子,當初我讓你生於香港園,已經欠了你太多。今天就請你高抬貴手,放手讓我這個老傢伙做點補償吧。
 
 
在你出生之前,你媽已經說過我們已不可能再回到香港了,當初我以為這只是我們對中共政權那單純的恐懼。
 
但當這幾天我在夢中看見了一個又一個關於香港的惡夢時,我才知道恐懼的來源並不單止來自中共,更是來自我們對「那天」後的香港的未知。
 
我們的恐懼皆源於我們都曾經親身見證過香港光輝的時代。
 
 
信邊的那個盒子請你在到達香港之前不要打開,因為它會讓現在的你變得魯莽。時間無多,萬事小心,勿念。
 
 
父親 字」
 
 
「咩呀?做咩呀?好地地做咩掉低我一個呀….」遙一邊讀出信的內容,我的眼淚亦不自覺地隨之湧出。
 
我媽在我懂事之前就已經去世了,對我而言,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至親離世的悲痛。
 
「無事架,仁,無事架….」遙將我抱進懷中,我像個小孩一樣哭至泣不成聲。
 
我與老爸的關係雖未至於親密,但我卻一直希望終有一天能報答他多年的養育之恩。
 
他讓我知道世界原來不止於這麼一個香港園,亦教曉我自由為何物,沒有了他,我大概只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小齒輪。
 
 
如今,我卻再無機會去報答他。
 
 
宵禁的警報聲嗚嗚響起,成了弔唁死者的安魂曲。
 
 
「走啦,唔好辜負左世伯對你嘅寄望。」
 
此刻我才想起遙早在她的人生中經歷了三次失去至親的哀痛,既然她都可以挨過了這些日子,作為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更不能就此崩潰。
 
 
我把眼淚抹去,然後將木筏推到河上,正式展開逃出香港園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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