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到了星期五放學的時候,

我換上了文社的運動服,

到了操場,

又碰見黃與誠了,還有皇太子。

「你叫啊寶呀係咪啊?」黃與誠向我招招手,





「係啊。」我隨意地回應一下,

這時一隻手拍在我的背,是軒仔。

「Yo,乜你都黎跑啊?」

「係啊頂你。」我輕力掛了他一拳,

「大笨象呢?」皇太子幾乎肯定大笨象會出現。





「後面。」我指向皇太子的背後,

大笨象一臉從容地步近我們,在他身旁還有啊朗。

「文社三個係齊度。」

軒仔擦擦鼻尖。

「忠社就係你地三個?」啊朗問黃與誠。





「嗯。」黃與誠點點頭。

忠社的代表正是黃與誠和他的弟弟,還有軒仔。

「咁文豪呢?」

「佢唔鐘意長跑架。」皇太子擺擺手。

「唔洗問信社實會出尹如風,咁其餘果兩個會係邊個?」軒仔問。

「啊澧佢話會跑,仲有……」啊朗一時想不起來。

這時穿著信社運動服的吳瑟澧和另一名信社社員走過來。





「都差唔多人齊喇。」黃見熊從不知哪裡冒出來。

「咦,行社既人呢?佢地唔諗住跑啊?」黃見熊執著點名的板。

「係度啊黃Sir!」

從遠處走來行社三個人,

大喊的那個人好像是叫……崔已諸。

走在前頭的人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佢咪係葉源!」啊朗指著那個人,

「佢咪就係果個係陸運會攞全場總冠軍果個囉。」瑟澧替啊朗補充。





那個長得高高瘦瘦且黑黑黝黝,肌肉結實的男孩漫不經意地往我們這邊一瞄,

我往後退一步,目光放了在他捲曲的短髮上。

在血統上,他壓根兒就比我們優勝。

「淆佢咩啫,佢都係推鉛球同擲鐵餅勁啫。」

軒仔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捲髮:「我咪同佢差唔多。」

「點同啫,你呢啲係潺。」啊朗一把拍在軒仔瘦削的手臂上,

「洗唔洗咁講野啊。」軒仔一臉不滿。





「唔,葉源。」黃與誠笑著點點頭:「真係有意思。」

文行忠信四個社的代表都到了,

各社都有實力不容輕視的選手,

接下來誰會成為第一名,我還沒有一個答案。

這一次站在起點前面,

我沒有特別的興趣去了解誰贏了在起跑線上,

望著淡黃的斜陽,

或許我該為氣溫稍為下降了一點而感到慶幸。





「一陣加油。」皇太子用左手在大笨象的肩膀拍了拍,

「唔,你都係。」大笨象按著皇太子的左手,

這個情景在別的人看來一定會被人誤會,

但我知道,他倆都不是同性戀的。

「大笨象!」站在一旁的肥珊發出駭人的尖叫,

「好喇。」黃見熊拍拍手。

「預備!」他舉起殘破的旗。

「開始!」他猛然的揮下旗。

毫無疑問,第一個衝出來的人是尹如風。

我正常地跟在人群當中,沒有衝上前,

因為我知道我不可能贏得比賽。

左右、

左右、

左右,

按照這種步速我該不會落後得太厲害。

這個時候跑動中的軒仔用左手肘撞了我的右臂一下,

「喂,啱啱你果個社長大叫『加油啊小寶!』,真係甜死人囉。」

軒仔將舌頭伸到嘴角,樣子相當欠揍。

「乜係咩?」可能剛才我把集中力都放了在自己的步伐和呼吸上,沒有注意到,

「係呀仲扮,我覺得你啲戲真係好屎囉。」

「咁我真係聽唔到丫嘛。」我說。

「算喇唔講,講講下講到無氣。」軒仔沒趣地跑開。

的而且確,這樣邊講話邊跑步令我感到肺部內的空氣快要到底了。

我望向蔡嘉賢,

她望著我,

她緊張得將雙拳緊握在胸前,我知道我至少不能輸得太難看,

於是我嗆了一口氣,加快了步伐。

身邊的啊朗和軒仔見我愈跑愈快,二話不說便緊隨著我。

儘管我們三人不是屬於同一個社,可是我感到我們三人的心是同一夥的。

現在我們的目標不是獲得第一名,而是並肩完成十個圈。

「喂,係,聽唔聽到,呀───終於整返好支咪喇。」技癢的黃見熊果然不能不作旁述,

剛剛的三個圈聽不見他的聲音是因為他的麥克風還未調整好。

現在調整好了,而且還是使用了全校的中央廣播系統,

那就是說,

不止是校長室,甚至連身在五樓的人都可以聽得到。

「都估到佢會玩呢味野架喇。」軒仔聽見黃見熊的聲音後不禁笑一下,

「嘩,係大部分人啱啱過第三圈既時候信社既豆釘已經帶到去第四圈喇,佢咁跑法究竟捱唔捱得到最後果圈呢?」

在黃見熊這樣講的同時尹如風從我們身後冒出來,

我們只能目送著這個已經遠遠拋離我們的人離去。

我所認識的尹如風並不是毫無策略的人,

至少上一次陸運會的決賽上他表現出的觀察力令我大吃一驚,

所以在這小傢伙背後一定藏著某些陰謀。

「但係行社既葉源亦都追緊上黎喎,相差幾個馬位既兩個人係眼神上都流露住堅定不移既決心,

就算話係爪皇凌雨同精英大師呢兩隻馬王係度同場較量緊都唔過份。」

他總是會從字裡行間滲入他在賽馬上的知識,

在那方面一無所知的我對他講話的對與錯根本無從判斷。

「後面文社既戴彬章貼左埋二疊既檔位呀,

雖然佢後勁並稱唔上係凌厲,但係一路咁KEEP落去第三應該唔成問題。」

我的理解能力有限,

只能聽得懂現在大笨象是第三名。

「而家過左第五圈既得六個人,係十二個參賽者當中睇黎後面果六個已經放棄左爭第一既念頭。」

現在的情況顯得我更像一個觀眾,而不是一個參賽代表,

一直陪跑著的我留意地聆聽著黃見熊的旁述,

因為許多時候領在前頭的幾個人都不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

只有手執著麥克風不停地抄近道的黃見熊才能親眼目擊整個賽事的進展。

「而家第五係忠社社長黃與誠,

第四係忠社既黃泰此,

呀唔係,係黃泰訾先啱。」

那就是說,

皇太子跟在大笨象的背後。

我認為比賽到了第五個圈才是開始,

剛起步時的輕鬆感覺會隨著時間黯然地褪去,

接下來就要靠著自己的意志力去撐完整個比賽,渾身發熱、大汗淋漓,

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十個圈。

「開頭帶左五個圈既尹如風竟然比後面既葉源追到,

而家葉源係第一,

尹如風係第二,

第三名同第四名既名次都交換左,

而家第三既係黃泰訾,

第四既係戴彬章。」

怎麼搞的,大笨象竟然落後了,

同時間尹如風亦給追上了……

在我和啊朗還有軒仔三個人跑到第七個圈的時候,

我想尹如風他們已經到了第八個圈。

「頂唔頂得順?」汗珠流到眉間的啊朗別過臉來看了看我,

「得。」我維持著現在的呼吸和步伐還是能行的,

「緊係無問題啦。」軒仔用姆指掃了掃鼻尖。

「好喇黎到第八個圈既賽事有啲好微妙既變化呀,

本來排第四既戴彬章追過第三既黃泰訾,再爬埋尹如風既頭,

而家係第二名既位置。」

喔,大笨象開始發力了,

他果然不是鬧著玩的。

「啱啱比戴彬章超越既黃泰訾轉個頭比同社既社長黃與誠過埋添,唉呀。」

看來黃見熊不知道皇太子和黃與誠是兄弟,

「好在尹如風唔算後勁不繼,仲守到個第三───

嘩,第九個圈都過埋喇,

跟住係第十個圈呀,

即係最後一圈呀!」

激動的黃見熊喊出這個沒有必要重複說明的事實。

「雖然個個跑到上氣唔接下氣,

但係帶頭既葉源依然臉不改容,好有節奏咁一呼一吸,

究竟係佢刻意扮出黎定係佢真係輕輕鬆鬆鄧梓峰呢?

相反呀,佢後面既戴彬章好似比女圍咁跑,搏晒命咁跑,

但係唔講得少,佢又真係同葉源既距離愈拉愈近。」

大笨象,成為第一名,

真的可以嗎?

「仲剩返半個圈咋,加油啊!」黃見熊竭盡所能地帶動著全場的氣氛,

全校各個角落都可以聽得到尖叫聲,氣氛一片熱哄哄的。

現在才跑到第九個圈的我只能夠默默地為大笨象打氣,

一定要贏!

「葉源終於加快腳步喇,個樣都肉緊起黎,

但係大笨象加速快到好似跑緊一百米咁,佢又真係幾好氣喎。」

會是誰?

冠軍會是誰?

「衝線喇!」我倒吸一口氣,

「係,係……

我都睇唔出呀。」

意思是說他們倆同時越過終點嗎?

「要睇影相先知。」而我不知道哪裡跑來照相機,

「有結果喇,第一名既係,既係───」

我受夠了他那種製造懸念的浮誇講話方法。

「大笨象啊!」

全場一陣歡呼,跑到第十個圈的我望著大笨象與心有不甘的葉源握了握手。

「快啲跑埋呢圈。」我說。

「咁先似樣架嘛。」軒仔笑了笑,

我們一起加快腳步,完成了這個繞圈子的比賽。

「唔。」我沒有說別的話,

上前直接給大笨象一個擁抱,

大笨象呼出一口氣,他的體溫仍然是燙的。

「寶。」蔡嘉賢遞給我一瓶寶礦力。

我喝了一口後給了大笨象喝了一口。

「原來你地兩個……」蔡嘉賢指著我們。

「唔係啊,唔係你諗咁樣架。」

我馬上縮開摟著大笨象的手,大笨象亦搖頭苦笑。

「勁啦你。」軒仔走過來搭著大笨象的肩。

「邊係。」大笨象聳聳肩:「好彩啫。」

「連信社尹如風同行社葉源都唔夠你黎,仲話唔係勁?」軒仔望向不遠處的葉源和尹如風。

落得第二名葉源顯得很憔悴,

而尹如風看上來應該在暗暗地慶幸著自己仍能得第三名。

我望了望身後,

看見蔡嘉賢雙手疊在身後的背影漸漸遠去,

於是離開軒仔和大笨象他們走上前。

「嘉賢。」我輕聲地喚了她的名字一下。

「咩啊?」她轉過身來看著我。

「對唔住。」

「傻寶,洗乜對唔住?盡左力就得。」蔡嘉賢溫柔地擦著我的頭髮。

她在我合上眼的時候將右手按在我的前額上,

察覺到有點不對勁的我睜開眼,

卻看不見蔡嘉賢的臉,

因為在我眼前的是蔡嘉賢的唇,

愈來愈接近,愈來愈接近───

她隔著自己的手吻了我的額一下……

嚴格而言,她是吻了自己的手背一下。

「吓。」我有種麻痺的感覺,講不出半句話,

「以後唔準再睇低自己呀知唔知啊?」她的右手食指用力地壓在我的前額上,

「比啲信心自己。」

「哦。」霎時間心裡湧出一股暖流,堵住了我的口。

「聽朝十點三係天水圍西鐵站等。」蔡嘉賢燦爛地笑著,

「聽朝?」我對她所講的話雖然有點印象,卻在一時之間想不到是甚麼。

「你係咪跑到懵左啊?」她敲了我的頭一下,

「聽朝去屯門仁愛堂打保齡球啊。」她突然間把臉靠得很近,

「嗯,睇黎你真係傻左。」她的雙眼告訴我她正在透過我的瞳孔察看我的思緒,

「邊度係。」我左右搖頭使她不能對焦在我的雙眼上。

「知道就得啦。」蔡嘉賢點了我的前額一下,

「唔好遲到啊。」她轉身慢慢地遠去,而我的額被她這樣一點好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那樣───動彈不得。

「Wow…咩都見到晒喇。」軒仔走過來,

「見到啲咩?」

「仲係度扮?啱啱你地兩個公然係度打情罵悄。」軒仔的笑容真的猥褻得筆墨也難以形容。

「唔係咁。」我並不是在假裝沒事發生,

而是真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唔係咁仲可以係點?」軒仔模仿蔡嘉賢用食指戳我的額頭。

「夠。」我伸手撥開他的食指,

「今晚打唔打?約埋瑟澧仲有果個譚咩珉五個一齊排。」

「唔喇。」我搖頭,

「做乜Q?」

「聽日碌ling嘛。」啊朗從後搭著我的肩,

「哦,原來有人要留力。」軒仔提高語調,

「唔。」我無法否認,

「打機咋嘛,你今晚做少啲手部運動就得。」軒仔那種暗示算是甚麼意思?

「今晚打啦,何況我聽日都一齊去碌。」

「你聽日都一齊碌?」

「聽日你就知,總之今晚打啦。」軒仔露出一個令人費解的笑容。

不遠處瞥見黏著大笨象的肥珊,

肥珊忙著替大笨象擦汗和灌大笨象喝寶礦力,而大笨象亦沒有抗拒,

只是因為大笨象還未知道肥珊喜歡他。

唉,該怎樣跟肥珊講好呢?

「驢仔。」

一隻從後而來的手臂搭在我的右肩上,右手掌心按在我的大動脈上,

左手搭在我的肩上,中指和食指的指尖輕觸著我左邊的鎖骨。

「嘩,大忙人,唔阻你喇,返去再傾。」雙手攘在身前的軒仔往後退了幾步,攜著臉帶詭異笑容的啊朗離去。

「做乜?」我縮開右肩。

「今晚打唔打?」她將小嘴貼在我的耳邊輕聲地說。

「打,同軒仔佢地打。」我別過身用雙手搭在她的肩上,

聽到這一句的她顯得的格外的興奮,

「咁仲唔快啲行?」她把我的背包遞給我。

  
38.
我睜開雙眼,

是早上八時許,

聽見床沿響起的電話鈴聲……

「喂,點啊喊包?」我連屏幕都沒看一眼就接聽了。

「咩話?你話邊個喊包話?」

糟了,聲音聽上去完全不像是譚詣珉,

「我比機會你講多次,小寶寶你話邊個喊包啊?」

是蔡嘉賢。

「啊───我啱啱以為你係另一個人啫。」

雖然我覺得這樣直接的回答不太好,但我實在想不到甚麼其他的答案。

「哦,果個『喊包』係咪我識架?」蔡嘉賢好奇地問。

「唔……」我的腦袋完全閉塞了,

「係咪譚詣珉呢?」

被她這樣一語道破,我說不出半句話。

「咁即係估啱左啦。」儘管蔡嘉賢的聲線再迷人,

現在的我只是在懊惱該如何向她解釋。

「喂,係唔係都出句聲啦。」蔡嘉賢注意到默不作聲的我,

「唔係你諗既咁樣。」我想起在我跟肥珊看電影的時候我說了同一句話,

「唔係我諗既點樣?」我含糊不清的話反而令蔡嘉賢更感興趣,

「你打黎都係為左叫醒我啫,而家我醒左啦。」

我知道這樣講話並不好,會潑得蔡嘉賢一臉冷水,

可是如果不這樣做,這種盤問和誤會只會沒完沒了的繼續下去。

「哦,原來呢個係你既『不能說的秘密』。」蔡嘉賢終於收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而家去刷牙。」我爬下床,

「嗯,咁我去叫醒肥珊先。」

甚麼?

我居然比肥珊更重要,

哈哈。

「好,一陣見。」

我掛掉了電話,腦海中忽然間冒起了一個想法,

假如剛剛我這樣回答的對象不是蔡嘉賢,是譚詣珉的話,

恐怕她會講:「唔想講咪算囉……洗唔洗咁答我……」

還是蔡嘉賢成熟得多。

唔,

腦袋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竟然想起了譚詣珉,

而且彷彿真的聽到她的聲音。

果然,在刷牙後譚詣珉果然打電話給我,

這一次看清楚了電話才接聽。

「珉。」

仔細地想一下,每一次都叫她「喊包」總是不太好吧……

「唔?驢仔你痴左邊條線?做咩無啦啦咁叫我?」

譚詣珉聽見我這樣叫她後好像感到有點不習慣,

「咁我叫返你喊包囉。」我沒趣地說,

「咁又唔好,係我聽得唔係咁慣啫,繼續咁叫我啦,咁叫幾好。」想不到譚詣珉的反應會是這樣。

「我起左身喇。」

「聽得出丫。」她的語調使我想要隔著電話捏她的臉一下,

「知你勁喇。」我倒了一杯水。

「喂啊仔你斟果啲水生嫁。」

從廚房走出來的母親走過來,

把我手中的杯裡面的水倒回電水壺,按下煮水的按鈕。

「我啱啱好似聽到有人飲生水喎。」譚詣珉的聽力怎麼會這麼好……

「嗤。」否認也是沒用的。

「喂,係喎,覺唔覺廚房支洗潔精好似用得特別快咁?」母親的問題令我想起了星期二那天晚上的事情。

「吓。」我半張著口:「乜係咩?」

希望母親的疑心就停在這。

「啊。」隔著電話的譚詣珉也聽到了。

「啱啱講到邊話?」我別過身來背向著母親,

希望她不會察覺到我的神情有何異樣,

「對唔住。」譚詣珉又開始自責了。

「咁又唔洗。」

「一陣樓下等,有咩事Whatsapp我。」我掛掉了電話。

聊太久的話母親一定會質問我的,

「同邊個咁好傾呀?」母親果然不放過我。

「無,同學咋嘛。」我退後了一步。

「真係無?」見我往後退一步的母親向前踏一步。

「無啲咩先?」我遲疑地笑著。

「仲洗講?女朋友囉。」母親還真是有夠直接的。

「唔係黎架。」我擺了擺手。

「唔……古古惑惑咁。」

「衰仔,如果真係拍拖至少都話比呀媽知丫。」她搭著我的肩。

「哦,知喇,我出去先。」我將銀包放進褲袋後匆匆就走。

「仔,我今晚同梅姨打牌啊。」關上門的時候母親不忘大喊。

乘著升降機到了地面後我看見譚詣珉,

「唉,啱啱真係嚇死我。」我吁口氣,

她沒有繼續自責,只是在旁靜靜地用手輕掃著我的背。

「咁又唔洗咁嚴重。」搭著她雙臂的我輕輕地推開她:「行啦。」

我按下解鎖按鈕後推開門。

我倆在頌富吃過早餐後乘天水圍循環線到了西鐵站。

「呵,乜你同你舊喊包都咁早到既。」比我們還要早的蔡嘉賢盤著雙手,

我正想開口否認,

但此時我不由自主地回頭看看背後的譚詣珉,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好像知道我下一句想說的話是甚麼那樣,背後的她用手輕輕地扶著我的手肘,

「係咪唔得丫?」在我這樣講以後我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為甚麼我會這樣回答蔡嘉賢……

「哦,睇黎你兩個……有啲野呀吓。」蔡嘉賢瞇著眼指著我們倆,

口出狂言的我再一次回頭看譚詣珉,

在我們的目光互相接觸的時候,

「無呀。」

這句否認的話是從譚詣珉的口中說出的。

感覺上我和她的角色好像互換了,

我倆之間就像有一種微妙的默契,

透過一個眼神,意會到對方想要說的話。

「喂,你兩個放完電未啊?」蔡嘉賢一手擋在我和譚詣珉的四目之間,

我這才察覺到剛剛我和她對視了好一段時間。

「乜原來我算係早到果個。」大笨象走過來,此時肥珊也到了。

「嘩,得五個既?」肥珊四處張望,

「咪等下囉,反正都未夠鐘。」我亦環視一下四周。

「賴友盈黎喇。」蔡嘉賢望著轉處的輕鐵站出口,

「差文靜。」大笨象咬了指甲一下,

「文靜佢話今日唔黎喎,佢話唔鐘意碌Ling。」譚詣珉攤開雙手,

「啊朗同魚尾呢?」肥珊想起了他們,

「佢地兩個就到。」蔡嘉賢看了看手機,

果然不久就看見了啊朗和尹如美。

「咁馬小玲……」我想起了文社當中經常被遺忘的她,

「Yo,唔好意思遲左少少。」牽著馬小玲的軒仔走向我們,

「咩話?」賴友盈是第一個忍不住大喊的人,

「你地兩個竟然……」肥珊亦用手捂著口。

「同大家介紹,呢位我女朋友,馬小玲。」軒仔向我們躬身。

「咪玩啦。」馬小玲用右手手背擋在笑個不停的嘴上,左手溫柔地拍打軒仔。

馬小玲沒有出眾的外貌,也沒有豐滿的身材,加上一副土氣的黑色膠眼鏡。

「真係估你唔到。」我拍拍軒仔的肩膀,

真的想不到軒仔會對這種女孩有興趣。

或許,

是因為這樣子的她挺清純吧,

時而像在沉思某種事情,時而很雀躍,

就是那種很直率的類型。

「有咩咁估唔到。」軒仔搭著馬小玲的肩。

「估唔到你會同個咁咩既人一齊啫。」啊朗笑了笑。

「咁咩既人?」軒仔攥起拳頭。

「咁靚既人囉。」啊朗擺擺雙手示意軒仔放下拳頭。

「哦,算你啦。」軒仔收起了拳頭。

「唔好咁嚇人啦。」馬小玲將拳頭的姆指貼在嘴前。

「有乜所謂啫?何況對啊朗呢啲衰仔唔可以太仁慈。」雖然我知道軒仔是在鬧著玩,但他的仍然瞪著啊朗的雙眼卻使我感到有點害怕。

「啊。」此時軒仔的耳朵被馬小玲扭了一下,

「哼,睇你仲敢唔敢咁嚇人。」馬小玲的手指依然捏著軒仔的耳朵。

「呀,啊,我唔敢喇,放過我啦小玲。」看上去軒仔痛得眼都睜不開,

「呵,真係一物治一物囉。」賴友盈講話實在不饒人。

「唉,而家個個都有女,係得我無。」我不禁搖頭嘆息,

「你係咪唔記得左仲有我?」大笨象搭著我的肩把臉靠近,

「咦你兩個死GAY佬。」本來站在身旁的譚詣珉馬上往後退了一步,

「粉紅色。」她輕輕地對我說。

「粉紅色既咩?」

大笨象也聽到了,

這一次大笨象的複述令全部人都聽到了這句話,

「咩粉紅色啊?」蔡嘉賢俯身靠近我,

「無,粉紅色既───

粉紅色既嘴唇啫。」

我的焦點落了在大笨象的嘴唇上。

「我頂你個……行喇我地,真係無眼睇你地兩個GAY佬!」

蔡嘉賢一個巴掌摑在我的後腦勺上,

「喂,你聽我解釋。」

我鬆開大笨象的手,追上前,

「唔聽。」蔡嘉賢頭也不回的將手向後揮,手背打了在我的臉上。

「啊。」

她察覺到自己的手打到了我,

立刻停下來轉過身看看我有沒有事,

「我同大笨象真係唔係GAY架。」我摸摸自己的鼻尖。

「哼。」蔡嘉賢鼓起臉蛋,別過身繼續走向電梯。

我們一行人沿著西鐵到了屯門。

下車後蔡嘉賢領著我們走到了仁愛堂的保齡球場。

我們一直走,向左拐後看見很多保齡球的球道,

「哼,一陣睇我點樣打147啦。」軒仔拍拍自己的胸口。

「147好似係檯波架喎。」啊朗的提問令全部人都將集中力放在軒仔身上,

「乜,乜野喎,碌保齡唔打得147架?」軒仔把目光別過,

「哼哼,就睇你係咪真係打到一百四十七分出黎。」肥珊誇張地笑著。

蔡嘉賢走到控制器的前面:「喂,啊寶你識唔識點較?」

望著控制器屏幕的她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唔?」我走上前看一下,按了幾個按鈕:「哦,咁咪得囉。」

「就咁啦,十個人分五個GAME。」我抬頭看看螢幕上的五個橫列。

「拿,馬小玲一定要係同我一組架。」軒仔右手伸出了食指,說得十分斬釘截鐵。

「我要黐住蔡嘉賢。」雙手扣著蔡嘉賢左臂的不是肥珊,而是賴友盈。

我還未作聲,機會就這樣沒了。

「咁得啦,我同大笨象一組,你就同譚詣一組啦。」肥珊走到大笨象的身邊。

「咩譚詣啊,人地叫譚詣珉啊。」我想不到肥珊連她的名字都弄錯了。

而且是快要弄錯了兩個月。

「唉,求其啦,譚詣珉譚詣珉,個名咁繞口,叫譚詣咪幾好,既方便又快捷。」

經肥珊這麼一說,聽上去又好像挺有道理,

況且「譚詣」這個名字也不壞。

「好似又係喎……」我望向背後的譚詣珉。

「咩意思啊?」她好像知道我的想法那樣:「唔好諗住以後叫我譚詣啊」

她用冰冷的手捏住我的脖子,卻沒有用力。

「唔敢,邊度敢呢譚詣。」我不禁笑起來,

「你講咩話?」她一邊傻笑一邊用左手緊捏著我的腰,

「無啊譚詣,打波啦譚詣。」我輕輕把她的手撥開,

她用軟弱無力的半對我手臂作出連打。

「就我先啦。」軒仔選了一個黃色的球,

將姆指、中指和無名指都套了在保齡球上,

然後以標準的姿勢將保齡球滾出去,

保齡球以筆直的直線擊倒了中間的瓶,

就連後面的瓶子都順利的推倒,

全中。

「認真,會唔會太勁?」他攤開雙手。

我想他也是湊巧才會打出一個全中,

「好叻喎。」馬小玲給了他一個姆指的手勢。

「超,等睇我打個全中。」

啊朗二話不說就走上前,挑了個藍色的球,

果斷地滾出去,

球的路線稍為偏差了一點,

擊中了右邊的瓶子,

雖然右邊一瓶不剩,

但靠左邊的三個瓶子仍然佇立著。

「我啱啱好似聽到有人話打全中喎。」剛打出了全中的軒仔見狀馬上開口揶揄一下啊朗,

「我唔多唔少都要保留下實力架,一黎就全中未免太串。」

不甘示弱的啊朗抬起另一個藍色的球,調整了一下角度,

滾出一條從右至左的直線,

成功補中了。

「唔多唔少,就讓住你十分先。」啊朗鼻尖向軒仔剔了剔,

「喂喂喂,玩下啫唔洗搞到咁認真既。」

蔡嘉賢邊說邊選球,她選的是紅色的球。

她神態自若地站好後慢慢地走向前,流暢地完成整套出手的動作,

球落在軌道的時候緩緩地向前滾,

走的是直線,推進到立在中間的球瓶,

可是,力度稍嫌不夠,

剩下的是七號瓶和十號瓶。

「啊,好睇囉大分瓶。」軒仔盤起雙手,

像期待著好戲上演那樣望著遠處的兩個球瓶,

「嘎。」蔡嘉賢沉重地嘆一口氣,鎮定地將紅色的球放在球道上,

看著球慢慢的滾,

會是向左走還是向右走呢?

都不是,

球從兩個球瓶之間通過,

並沒有觸碰到任何一個瓶。

「噢,咁難打既都比你打到,真係勁。」軒仔誇張地拍手,

蔡嘉賢失望地走下台階,沒有給軒仔甚麼反應。

「睇你笑得幾耐。」肥珊走上前,踏上一級台階,選了個綠色球,

先擊倒左邊三個球瓶,然後補中了其餘的七個。

「乜咁易就有補中架……」半張著口的我不禁驚嘆,

「咁你都打返個補中囉。」背後的譚詣珉用手拍了拍我的手臂,

「你唔打?」我轉身看看她,

「你打先啦,我都唔識打既。」她說。

貼在我背上的左手一邊用力地推我。

「好喇好喇。」我走上前,

唔……黃色吧。

我右手舉起球,

閉上眼,試著尋回以前打保齡球的感覺,

對了,就是這種感覺!

我毫不猶疑地邁步,

一、二,

放鬆,

右手利用離心力往後擺,

脫手。

球先從左邊的箭頭著地,

到中段的時候斜線滾向右邊,

啊,

不,

太快了,

球滑進了坑道。

「嘩,真係世界既世界波。」軒仔見機不可失,馬上開一下玩笑,

怎麼會這樣子……

接下來的機會一定要好好地把握才行。

我將三根手指插進保齡球,

呼,一定能行的,

後擺,放───

出現了,球的軌跡,

先拋向右邊,然後甩回左邊,

中!

無奈剩下右邊的十號球瓶,

這次只能得九分。

「呵,原來啊寶你第一球讓賽。」蔡嘉賢用一雙大眼睛望著我,

「哈哈。」我勉強地笑一下,

第一次根本就是失誤。

「玲,到你喇。」平常總是愛用力地打人的軒仔忽然溫柔地拍拍馬小玲的手臂,

「哦。」馬小玲走上前,

「打得唔到唔好鬧我。」她轉過身來看著軒仔,

「得啦,GoGoGo。」軒仔似是打發她那樣擺著手。

這種也算是鼓勵嗎……

馬小玲不肯定地模仿著我們各人剛打球時的動作,把球扔出去,

球撞跌了兩個球瓶,

「唔,幾好。」在馬小玲背後坐著的軒仔盤手點點頭。

「嘻嘻。」馬小玲被軒仔這樣稱讚,高興得用手捂著嘴笑。

「但係都要打埋果球架。」軒仔指著馬小玲背後餘下的八個球瓶。

「呀係喎。」她像如夢初醒那樣望向球架,再次拿起剛剛選的那個球,

這一次卻不幸洗溝了。

「算係咁架喇,已經好過盧雲堡。」軒仔搭著馬小玲的肩。

「好過啊寶?」馬小玲問。

明明就是我拿了九分,馬小玲只是拿了兩分,

那為甚麼會算是比我好呢?

「盧雲堡第一次打既時候通坑渠通左成個GAME啊。」軒仔咧嘴望向我,

「頂咩。」我苦笑著,

想不到軒仔還記著以前的事。

「衰佬,唔準咁話人。」馬小玲用手拍打軒仔的手臂,

「怕咩喎,講笑咋嘛。」軒仔聳聳肩。

想不到馬小玲會這樣叫軒仔,

看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不是剛開始的。

「去,大笨象,打個全中黎睇。」盤著手的肥珊背倚椅背,伸出右手來給大笨象一個姆指的手勢,

大笨象站起來,

剛剛灑了爽身粉的手削削地互相拍了幾下,走上前挑球。

強壯的大笨象選了黑色的球,

套上手指後舉起來毫不費力,站著遠眺的他似乎把他的目標看成了籃球的框,

向前踏步的他穩定地推出保齡球,

可是球滾的直線稍為偏差了那麼一點點,

撞倒了靠右邊的四個球瓶。

「差咁啲喎。」手肘架在椅背上的肥珊用拳托著頭,看得眉都皺了,

「得既。」大笨象拍拍雙手,

再次捧起黑色球,鎮定地瞄準,

但這一次卻洗溝了。

「噢。」

轉過身來的他閉上眼,縮起了兩肩,倒吸了一口氣,

「唔緊要啦,一時失手啫。」肥珊左手用力地擊打大笨象的右肩以作鼓勵,

「唔。」大笨象揚起右手示意肥珊不要再拍。

在保齡球這方面,

大笨象似乎不是第一名了。

「其實呢,啱啱好似係到我地打架喎。」坐在後面的尹如美忍不住插口。

「呀頂丫,係喎……」肥珊抬頭望著顯示屏。

剛剛大笨象所得的四分記了在啊朗和尹如美那一組的記錄上。

「欸,唔緊要啦,玩咋嘛,一陣輪到肥珊既時候魚尾你打返咪得囉。」蔡嘉賢攤開雙手試著為事情調停。

「咁好啦。」

蔡嘉賢在處理問題上著實是令我覺得她很成熟───

啊,成熟的姐姐……

接下來是賴友盈的時間,

又是個普通的發球,

前後共得七分,

「唔錯丫。」蔡嘉賢舉起手掌,

「多謝。」賴友盈跟她互相擊掌。

「到你喇,加油。」啊朗輕輕地拍了拍尹如美的腰,

「嗯。」尹如美執起一個比較輕的球,

雖然她上半身給人很胖的印象,但是實際上她身段苗條得很,

所以拿一個輕的球是合理的。

可是她連步伐都跨得完全不像樣,

滾出去的球還未走到一半就已經落了在坑裡。

「哎呀。」彎著腰望著球的尹如美垂下頭。

「掂既,仲有一次機會。」啊朗走上前為她拿了另一個顏色的球:「試下呢個。」

「哦。」尹如美接過球,

「企呢邊箭咀出波。」剛看了一次的啊朗認為左撇子的尹如美先站在右邊的箭頭上發球會有較大的機會擊中球瓶,

「好喇你自己黎。」站在她身邊的啊朗盤起手,

尹如美這一次的步姿明顯走得肯定得多,

啊朗果然厲害,尹如美一下子得了九分。

「嘩,有專人指導係唔同啲。」

「哼。」啊朗不禁笑了一下。

「Wu。」賴友盈亦鼓掌。

譚詣珉轉身望了我一眼,

走到球架前,

小手捧起了一個剛剛尹如美用過的球,

踏著步走上前,

情況和剛剛尹如美的第一球一樣,

滑進了坑道。

她失落地拍拍手,

再拿起一個保齡球,

我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背後,

左手按著她的左手,

右手扶著她的右手手腕,

她轉過頭來望我,

可是她的鼻尖碰到了我的鼻尖,

在碰到的一刻她馬上把頭別回前方。

「嘩,洗唔洗做到咁出面啊?」背後的軒仔大喊,

「不得了囉。」賴友盈亦跟著起哄,

呃,

我這算是在幹甚麼……

我低頭看著地面,

合上了眼,

譚詣珉用右肩向後擺,

撞了我一下,

我抬起頭,感覺到她要走動,

我跟著跨出右腳,

一、二,

後擺,

放。

雖然我沒有絆倒她,她也沒有絆倒我,

但是球欠了一點勁道,

可能是因為我倆都不太肯定。

球緩緩地滾,

我不要啊───

兩球共得零分。

「超,得個樣。」見我走回來的軒仔別過臉,

啊朗亦故意裝出恥笑的表情。

「呵,你個小寶寶原來走黎唔係為左打波既。」蔡嘉賢按著我的頭,

「呵小寶寶。」盤手的肥珊複述一次。

似乎在提醒我該弄清楚自己在做甚麼。

「咁佢唔識打丫嘛。」我攤手,

「我頂你邊個話我唔識打?」一隻手從背後冒出來的右手扣住我的脖子。


被挾持的我感覺到有點不太自然,

頭上是蔡嘉賢溫暖的手,

頸項上架著的是譚詣珉冰冷的手,

我察覺到氣氛好像凝結了那樣。

雖然我沒有回頭看,

可是從蔡嘉賢雙眼中感覺到她好像和背後的譚詣珉交換著某種眼神,

但我沒有在剎那之間中斷兩人之間的交流。

在我用右手摸著譚詣珉冰冷指尖的時候,

按著我頭頂的蔡嘉賢徐徐地把手縮開,然後轉身坐下。

我向上瞧───

是煞白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