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蘭達·伯納德邊活動著筋骨邊從駕駛艙出來,從紐約一直飛到伯克郡讓她覺得腰酸背疼。她雖然迫不及待想吹吹伯克郡五月下旬的晚風,但是還得把貨艙裡的貨物分毫不差地交給軍需處的傢伙,想想就覺得麻煩。
         「那,貨物清單的事就交給你了。」副駕駛的奧爾森拍著手打開駕駛艙旁的機門直接跳了下去。
         「給我等等——」雅蘭達急忙著說著,可是奧爾森已經小跑步向著機場出口的方向去了。
         早就在飛過來的時候,奧森就總是嘟囔,要在飛去戰場之前在伯克郡找上幾個妞多來幾砲,看來還真不是隨便說的。
         雅蘭達嘆了口氣,回身走到唯一乘客旁邊。這個穿著軍服的女人是在起飛之前匆匆趕過來的,雅蘭達根本沒有收到任何提前通知。她在上飛機之前似乎提過自己的名字,但是那時候雅蘭達光顧著起飛前檢查,以及確保引擎運作正常,根本沒有在意,胡亂嗯了聲糊弄過去。
         「你還真是不怎麼說話啊。」她看著那個坐在貨艙邊加裝座椅上的腰板挺直的軍服女子,她一路上沒說過一句話,「怎麼樣?顛簸嗎?」
         「還好。」女子抬起頭看了一眼雅蘭達,然後又繼續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報紙。飛機上除了運送的軍靴和襪子,還有專門為高級軍官偷運來的本土報紙。這個女人看起來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看了某個團部長官還沒入手的無聊新聞。這樣的事倒是不多。
         雅蘭達尷尬地笑了笑,沒話找話說:「怎麼樣,有沒有睡上一覺?能坐飛機來英國的軍官可不多。」
         女子愣了一下,把報紙疊起來放回原處,直視著雅蘭達的眼睛說:「我不喜歡讓自己在鋁盒子裡失去警戒心,順便說一句,你的頭髮很好看,我敢打賭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會被它魅惑。」
         「嗯?嗯——謝謝。」雅蘭達眨眨眼,這算是好話嗎?




         她不是軍人,不知道女子軍服上的標誌代表什麼軍階,可是坐上了飛機就表示這個傢伙至少不是個一般士兵。也許美國的軍官都這樣,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好顯自己非同一般。
         「吃不吃口香糖?總說這種樹脂做的東西有助於緩解壓力……駕駛員小姐。」女子舔著乾裂的嘴唇,摸著褲袋,似乎根本沒有在意剛才自己說了什麼。
         「不用了……謝謝……」雅蘭達摘下頭盔,捋了捋那一頭金發,走到機艙後部,打開機艙門,把早就在外面等著的軍需處的工作人員拉進機艙。後者立即開始根據手上的貨物清單檢查貨艙裡的東西。
         「你運的是什麼?」女子又問。她摘下了軍帽,烏黑的短直髮散落下來,正好落在肩上。
         「軍襪和軍靴。」雅蘭達一邊和剛才的工作人員確認貨物的類別一邊回答著女子。直到這時候,那個軍需處的工作人員才看見了女子,他立刻敬了一個禮。
         「晚上好,中尉。」
         「稍息,下士。」女子也標準地回敬了一個禮。雅蘭達看見一個比自己還要矮的女子被別人叫做長官,心裡莫名覺得驚訝,更別提還是個中尉。
         不遠處女子又說了句什麼,但軍需處士兵卻堅持著什麼,堅持著往女子懷中塞著東西。
         也許是因為奧爾森的原因,她突然對有沒有男人能征服這樣一個女人來了興趣。
         「我是雅蘭達‧伯納德,」雅蘭達看著這個似乎有些義大利血統的黑髮女子,開玩笑地有模有樣也行了一個軍禮,好奇地問,「你叫什麼名字?結婚了嗎?」可是女子的回答讓她突然覺得措不及防。




         「別說這種話。」女子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小巧的身軀裡突然散發出帶有寒意的威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對一個自己不了解的軍官的私人問題有濃厚的興趣,除非你有別的意思……還有,你不是軍人我明白,但是——」
         女子再一次敬禮,比前一次更加標準而且迅速,身板挺得筆直,說:「想敬禮——就一定要快,不能拖泥帶水。」
         雅蘭達吞了吞口水,軍人的倨傲她當然有所耳聞,但這還是頭一次見。這群傢伙的尊嚴和使命感有的時候確實是讓人無法理解的東西。
         女子最後看了一眼雅蘭達,提起機艙邊上的軍用背包,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向機艙門。
         「南希·路斯特。現在不是中尉,而是陸軍中士。」她頭也不回地說著,然後跳下了飛機。
         雅蘭達莫名覺得心裡有種難以釋懷的感覺。有可能是因為一開始就沒能和一個很獨特的同性搞好關係,也有可能是這個現任中士身上神秘的東西太多,讓她這個求知欲強的人覺得很不舒服。
         於是她把貨單丟給軍需處,跟了上去。
         「中士!」她輕聲喊,「你是陸軍對吧,部隊都在東南面,還有點遠。這裡算是我的地盤,要不要我介紹個地方,先休息一下?」她不是對軍官沒有一點畏懼心理,只是她不希望就這麼算了。
         南希停住腳步,舔了舔嘴唇,回頭看著走過來的雅蘭達,然後回答說:「聽不出你是英國本地人。」
         「看你一板一眼的我還以為你是英國人呢,美國佬(yankee)。」雅蘭達回了一句。




         「不,我母親是義大利人,我不是什麼美國佬。」南希說著走在雅蘭達一步前的地方,「你是從航空公司直接過來的?」
         「是啊,帶著我的伙伴DC-3……他們說會給我一個副駕駛的職務。」雅蘭達笑了笑,「說是去歐洲扔幾個人,扔點物資。」
         「我為剛才的話道歉。」南希停住腳。雅蘭達眨了眨眼,看著面前的黑髮女子用溫和而帶著歉意的眼神直視著她說:「我剛剛不該那麼說,你會為你的國家作出不一般的貢獻,你值得我的尊敬。」
         雅蘭達更加覺得尷尬起來。
         「那——那南希小姐怎麼會變成中士……」雅蘭達一問出口就後悔了,這個問題完全不適合問一個被降職的軍人。
         就在飛行員覺得自己又會看見凌厲的眼神時,南希嘆了口氣,轉過身繼續走著。
         「對不——」她急忙想挽回。
         「——我不願意和辦公室裡的傢伙上床。」南希毫不顧忌地開口,「那些傢伙圖謀不軌。」
         不過,比起上戰場——
         「與其如此,我還不如在戰場上戰死。」南希言辭堅定。
         雅蘭達看著南西的背影,心裡難免產生了一些好感。若不是中士的身影小巧,她甚至會誤以為眼前的人是一位滿腔報國情懷的熱血少年。
         巾幗不讓須眉,不是少年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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