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愛情故事-花火: 第十五章 伴娘與拌麵

Liz和賀家公子即將訂婚並舉辦婚禮的消息，還是陳建中告訴她的，趕在新娘本人和八卦小報之前。
「你怎麼知道的？」瀟瀟驚訝地問，Liz和賀公子拍拖只有幾個月，竟然這麼快就辦喜事。「我有線人，你信我！」
「真讓人難以置信。」瀟瀟說著，想起那個在小公寓裡魂不守舍、哭都無力的女孩子，一轉眼，便要成為這個繁華社會裡金字塔尖的一員，俯視塵世裡她亦曾穿梭其間的碌碌眾生。
「賀家這位公子年紀也不小了，成家也是他的責任，大概遇到合適的就速戰速決。」建中說道。
「她肯定懷孕了！」當竹子從她這裡得到消息後果斷地說。「哦！這麼說就很有道理了……」萊瀟瀟恍然大悟。「這些豪門都是表面上很開明，私下非常傳統保守，不會同意家裡第一個孫輩是私生子。」竹子說。
「如果是這樣，那Liz真是不容易，短短幾個月要承受這麼多。」
「她的辛苦是有豐厚回報的，所以輪不到我們心疼啦。」
Liz親自請瀟瀟和建中在賀家投資的一間位於中環的酒店下午茶，不僅證實了訂婚和懷孕的事情，甚至還希望瀟瀟能給她做伴娘。萊瀟瀟自認為她和Liz的關係沒有好到當伴娘的程度，所以聽到這句話，內心閃過一絲驚訝。不過她還是點點頭，「沒問題，只是我以為輪不到我呢。」
「一共八個伴娘。」Liz無奈一笑，「不然我也不想連累你，坐在那裡吃吃喝喝，多自在。賀家就這麼一個兒子，所以不大搞特搞不甘心。」
「肚子裡的寶寶多大了？」「三個星期了。」




「什麼時候辦婚禮？」「算了時辰，10月10號最好。」
「到那時候應該也不太明顯。」
「這種事也很難藏住，未婚先孕、私生子什麼的，真是狗仔隊最愛挖掘的題材。」她搖搖頭說道。「對了，最近都沒能好好關心你，尤其是之前不是說有人追求你，現在如何了？」萊瀟瀟支支吾吾，她接受了嘉禾這件事，除了竹子和建中，還沒跟別人坦白過。看瀟瀟猶豫著，Liz以為事情沒成，便興高采烈地說，想要給她介紹個好男人，手上已經物色了兩個人選，優秀多金人品正。等Liz把照片亮出來，建中興奮地一伸頭來看，然後撇撇嘴，說怎麼介紹這麼老的男人給瀟瀟。
「喂！四十歲怎麼老了！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子謙不也三十七歲了，年輕男人哪有實力照顧瀟瀟！」
建中立馬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萊瀟瀟這才不得不像個認錯的孩子，對她坦誠自己正在和梁嘉禾拍拖。Liz先是愣了幾秒，然後頓時摟住瀟瀟，笑著把她一陣搖晃，好像是自己女兒訂婚了一樣激動，瀟瀟早已面紅耳赤。「婚禮上的繡球我一定拋給你！」Liz心滿意足地說。
笑過，萊瀟瀟望著Liz和建中聊著天，他們似乎總有多一些的話題，像兩個小朋友把頭湊在一起嘰裡呱啦。她頓覺得此情此景也許有一次，便會少一次，習以為常的事情，終有一個節點變作限量版乃至絕版。戀愛和婚姻，都是產生美好同時又需要付出代價的東西，給予一些，又吞噬一些。直到有一日，終於有了片刻時間停下來的你驀然發現，曾經的那個自己、曾經的那些人和事已經全然無蹤。梁嘉禾和父親的關係時好時壞，意見一致時便和氣，意見不同時，兩人都頗為固執，或爭吵或冷戰。父親講瑣事閒話或給他錢的時候，嘉禾的態度就很溫順，但當父親對他的人生給予意見甚至干涉時，嘉禾幾乎從來不會欣然接受。雖然深愛著自己的父親，但梁嘉禾內心不得不承認，有時他亦看不起自己的父親。
嘉禾跟父親的最新矛盾是關於留學。在嘉禾被科大會計專業錄取後，梁父就開始做功課，瞭解到學院的一個留學項目——第一年在香港，第二、三學年在多倫多，最後一年的實習可以兩地任選，雖然價格不菲，但梁父認為這能夠改變他兒子一生的軌跡。儘管他經常和兒子在諸多問題上有分歧，但他這次卻很自信，認為嘉禾也自然會嚮往留學的生活，嚮往外面的世界，會接受他的提議。
梁嘉禾的反應卻讓他彷彿墜入山谷。兒子甚至沒思考片刻就拒絕了。梁父有些失魂落魄，他不明白這個令他千思萬想、幾乎面面俱到的提議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在他看來兒子拒絕的不僅僅是他的想法，更是另一種更舒適、更美好的人生。
梁嘉禾呢，不是他不嚮往外面的世界，只不過父親提起時，他剛剛意外地開始人生第一段戀情，一段在他看來如手掌捧水般脆弱易失的戀情。所以如果你告訴他，在不久的將來，他就要和萊瀟瀟分隔兩地，他哪怕想像一下都無法忍受。其次，他也知道這種留學項目有多昂貴。即便是得到叔叔支援，父親也要做出很大的犧牲，他不忍心自己在外求學，留父親一人在香港竭力謀生、孤獨度日。
梁嘉禾算是一個務實的人，生活教會他，與其期望飛翔在藍天，不如腳踏實走眼前的泥路。但現實生活裡，他又總是建立起不合情理、無法解釋的感情關係。




比如他和萊瀟瀟，兩個按常理，沒有任何相交可能性的人，竟然會牽住彼此的手。他是那樣義無反顧地奔向她，以至於連他自己都搞不清，這是愛，是衝動，還是命中注定的錯誤。
又比如他和Terence的友情，當年也像一個突然硬塞給他的獎品，他愣是用了幾個星期，才逐漸接受了Terence，這樣一個開朗、聰明、富裕的男生，是他實實在在的好朋友這個事實。
現在，Terence和他一個在港大，一個在科大，距離無法再粘合他們的友誼，時間也在短暫的遺忘中流逝得飛快。有時候看著Terence的社交媒體動態更新，看他在蘭桂坊夜蒲，去淺水灣船P，在中環打卡最新的西餐廳，換了他沒見過的髮型，穿著他沒聽過的牌子，和他不認識的人一起笑一起癲，梁嘉禾會恍惚有種錯覺，他和Terence其實從未相識過。
每當這種感覺襲來，他就格外想見瀟瀟，彷彿她可以彌補心中某種缺失。
梁嘉禾在宿舍住了幾天後才見到室友，一個大四的師兄。他正核查明天的課表，一個男生風風火火地進來了，戴著細框眼鏡，身高不高卻很結實，面目清秀，所以第一眼很難辨認出他會是最後一年的學生。
「你好，我是高國賢Billy！」他微笑著伸出手，低沉的聲音和清秀的外貌形成一種反差。「梁嘉禾，請多關照。」他起身，跟對方握握手。
「知道！我有聽宿舍的人提起你，踢球很好的那個。」他笑道。嘉禾覺得很驚訝，竟會有人在背後討論他。「我現在很多時候會去女友家住，如果早上有課或者會議，才會在這夜宿。所以你很幸運，可以很多時間享受一人間。」Billy又開始整理桌面上的書籍，亦和嘉禾交換了號碼，保持聯繫。
他從床下拉出一個結他盒子，取了幾張紙巾擦了擦灰塵，輕輕一扳鎖扣，「碰」的一聲，緊閉的盒子彈開一道縫。「會不會彈？」他一手拎起結他問嘉禾，嘉禾搖搖頭。「民謠結他，好久沒碰它了。」Billy比量著說。他輕輕撥弄琴弦，一陣溫暖的旋律飄出，頓令嘉禾感到身心舒爽。但Billy只是撥弄幾下便作罷，「結他我就不拿走了。」他摸著下巴說，「如果你想學，就拿去，小心就好。」。嘉禾已經情不自禁幻想，有一日他也能彈上幾曲情歌，瀟瀟坐在一旁，一臉驚喜和崇拜地注視著專注的他。
「走了！」Billy打斷了他的小思緒。室友就這樣神氣地風裡來，風裡去，寢室門關上後，房間格外安靜，只有外面公共區不時傳來吵吵嚷嚷的歡聲笑語。
正當嘉禾倒在床上，給瀟瀟傳訊息的時候，又一陣敲門聲。




他納悶著，毫無防備地一開門，Cecilia望著他露出一個笑容。她的秀髮，她的酒窩和她的一雙美腿，三件令所有男生垂涎的事物，就這樣彷若被一陣風吹了過來，完整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忙不忙？可以陪我吃宵夜嗎？」她舉起手裡的塑料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晚梁嘉禾生平第一次和女孩獨處一室，甚至他和瀟瀟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他有些無法掩飾的緊張，望著房門的那一條門縫，既有種奪門而逃的衝動，又想要砰地一聲把它徹底關上。
Cecilia反而非常自然，問他在做什麼，說自己好餓，獨食難肥，所以想到來找他。嘉禾讓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自己坐在了床沿邊。她坐下，把兩條腿微微傾斜地並在一起。嘉禾看著她把袋子裡的拌麵和筷子拿出來擺在桌上，垂肩的長髮微微抖動，像是對他暗暗細語的謎題。
「我好喜歡學校便利店的拌麵，每晚都要吃。」她捋了捋頭髮說，正拿出可樂時，她停住了。「其實，我這樣跑過來會不會打擾你？」她像是剛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嘉禾搖搖頭。
「那，你女友會不會介意？」
嘉禾撓撓頭，「她應該不會知道。」，Cecilia聽後露出個笑容。
「和姐姐拍拖有什麼感覺？」Cecilia問，聲音酥酥的，似是好奇，又似在嘲弄。她絲毫沒有遮掩，單刀直入，嘉禾知道這個他小心隱藏的事實已經不知不覺被幾個人知曉，會流傳開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還OK。」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這樣說。「還OK……這麼敷衍？」Cecilia把一小碗乾拌麵遞給他。「謝謝……」嘉禾接過來，雖然他沒有胃口。
「我覺得你好厲害。」她說，輕巧地開了一罐可樂。「你一看就是可以給到女孩安全感的人。」
「是嗎？」嘉禾有點愣住了，相反，他覺得他給不了瀟瀟的恰恰就是安全感。
「是啊，你好乖，又不貪玩，不像我的男朋友。」
原來Cecilia的論斷是基於這樣的原因。梁嘉禾確實不貪玩，但他自己不覺得這是什麼優秀的品質或者值得炫耀的地方。「他好貪玩嗎？」他問道。
「在香港的時候還好，去英國讀書後，有時就玩失蹤，聯繫不到，一定不是去party就是喝酒狂歡。」她悻悻地說，但聽不出怒意。
「那是很仆街。」嘉禾說，不敢相信竟然會有男生這樣對待Cecilia。她一笑，「所以說你才適合當男朋友！」嘉禾突然有些害羞，便不答話，默默地吃起來。他剛剛還看著撈公仔麵沒胃口，此刻卻慶倖可以用它來塞住口。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Cecilia既沒有問他的家庭，也沒有再問他的愛情，這不禁讓嘉禾鬆口氣，也對她又產生一點無法抑制的好感。Cecilia又說，她好喜歡踩單車，可惜香港的很多道路太狹窄，能痛快騎單車的路徑只有那幾條。「所以，我的腿真的越來越tan，其實我以前好白的，你看！」雖然她已經穿著很短的短褲，依然還是把褲腳掀開一些，能看得出大腿和腿根輕微的色差。「好明顯哦！」她低頭觀察著說，指尖輕輕滑過那條微弱的分界線。嘉禾不禁趕緊移開目光，但又覺得這樣做太刻意，所以又望了回去。
一陣嗡嗡聲響起，「咦，我男友要和我視像哦。」Cecilia望著桌面上震動的手機說道。「已經一點多了哦。」嘉禾看了下時間。「他知道我整天熬夜嘛，這個時間通常不會睡。」她說著輕輕按掉對方的視像請求。
「那不可以讓他知道你在男生的房間裡。」
「理他呢，剛剛找不到人，現在誰要和他視像。」她開始收拾桌面的餐具，「我來收拾就好，不用麻煩你。」嘉禾說。Cecilia的手機又開始震動，「煩死人！」她又按掉，皺著眉罵了一句。
「你還是接一下吧。」Cecilia一噘嘴，「好吧，看你的面子。」彷彿為他承受了委屈一樣。她的手機再次震動，連嘉禾都默默驚訝，她男朋友真夠固執的。
「那這裡拜託你了。」她起身說道。嘉禾點點頭，也起身為她拉開房門。她在門口停住，「多謝你陪我吃宵夜。」，他笑了下，「講這些。」
Cecilia笑著瞅了他一眼，彷彿在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剛有多緊張。嘉禾跟她擺擺手，然後輕輕關上了房門。
他一頭倒在床上，不懂為何Cecilia會找他打發時間，「也許她只是想多認識一些人吧，並沒有什麼特別原因……」他心想。他拿起手機打開了和瀟瀟的聊天頁面，翻看兩人的聊天記錄。
他和瀟瀟不是每日都見面，但每日他們都會以早安和晚安來開始及結束對方的一天。認識萊瀟瀟之前，嘉禾是從來不發動態貼圖的人，即便是跟人聊天也從來惜字如金，Terence還曾為此笑他古板。梁嘉禾自己都沒想到，和瀟瀟聊天時，他會情不自禁發很可愛的小狗，會想用這種方式逗她開心，讓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有多可愛。他和她的聊天記錄就是這樣，早安，吃飯，做什麼，晚安，以及一些貓貓狗狗的圖片，半夜裡逐條翻閱，令他感到她彷彿就在身邊。
他關上手機，翻身抱著被子準備入睡，「明天大概會晚起，醒來就能看到她的早安。」他滿足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