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者》,是波兒的原創漫畫,作者是她、繪師是我,我們二人坐在草地上,一直畫到傍晚時分。儘管她看不見,卻知道時間已經不早,於是收起鉛筆和本子,並將它交我。

「由阿黑姐姐保管吧,如果有些細節位不滿意,妳也可以隨時修改呀。」

「嗯,讓我們一起完成《弈者》這個漫畫吧!」我笑着答應她。

「那麼阿黑姐姐,在離別世界之前,妳又有甚麼想做的事嗎?我可以助妳一臂之力哦!」波兒興奮地問。

啊,這是我第幾次聽見這個問題?說實話,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沒有任何遺憾、也沒有甚麼必須要做的事。





「我沒甚麼想做的事,即使要我今晚離開,我也沒所謂。」

很可悲吧我?可惜的是,我實在無法由衷地對面前這個世界釋出笑容。當然波兒是唯一例外,只有她能令我掛上一抹淺笑,但她雙眼卻不能看見,真是諷刺…

「不行啦,妳要累積一定的善事才能轉生成更舒服的人…」波兒真是深受她母親的教育影響啊,只見她一臉認真說:「我覺得,姐姐妳應該是能夠拯救生命的人,就如同妳現在所做的事——嘗試拯救我脫離母親。」

聽罷,我呆滯了數秒,才詢問她:「所以一直以來,妳都知道妳的母親是想哄騙妳去自殺?」

波兒微笑點頭,然後補充道:「準確來說,她想和我一起自殺,只是在臨死以前,編個好聽一點的輪迴故事給我而已。」





「那為甚麼…妳故裝作甚麼也不知道,聽從妳母親呢?」我困惑的問。

只見波兒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說:

「因為我也覺得活着很累…應該是說,微笑活着很累人啊。」

我先是感到驚訝,因為沒料到這種話會出自一個七歲多的小孩之口,但是下一秒,我便回復平靜的心態看待,畢竟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小孩子會有輕生的念頭也不是新鮮事了。

「真看不出,充滿朝氣的妳,原來背後也是跟我一樣的人。」我笑了笑,終於找到自己的同伴了。





「其實,阿黑姐姐是個不愛笑的人吧?至少這麼久以來,我都沒聽見妳的笑聲…」

「嘻,當然不是啦。」儘管波兒看不見,但我依舊微笑說道:「我在妳面前露出的笑容,比任何人還要多。」

「真的嗎?真希望可以親眼看看,阿黑姐姐的樣子啊。」

世界從來不是公平的,波兒的眼瞎,是因為上輩子做太多壞事嗎?當然不,如果真是這樣,那不用多久,新一代的嬰兒應該絕大部分都殘廢了吧?

波兒對我說道:「在離別世界之前,阿黑姐姐要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哦!」

「哼,別人的死活才不干我的事。」

「妳說謊,阿黑姐姐說謊!要掉大牙囉,哈哈!」

這小傢伙,真是叫人好笑又好氣。如是者,我和波兒一直在海滂的草地上打鬧着、嬉玩着…直至她母親過來,我們才告別對方。





她母親提着一袋二袋的餸菜,跟我打個招呼後,便接波兒回家。

我看着波兒蹦蹦跳跳的背影,即管臉上嬉皮笑臉,但內心明白大人世界的事,母親謊言下的真相,我便感到莫名惋惜。

在妳離世之前,我會協助妳完成那本漫畫的,波兒,這是我和妳的約定。而這一次,我不會再違約了……


***


有時候,我會在想,每個人出生都有其特定意義嗎?還是說,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毫無意義,卻是在生存的過程中,不斷、不斷地尋找自我的意義?

會不會有人在六十歲退休時,回望過去一生,才醒悟到原來自己一直都無意義地過活?





如果我找不到存在意義,而把別人的期望、標準、價值放到自己身上,那我滿足別人的一切要求,卻滿足不了自己,這也是有意義的嗎?

為他人而活,為自己而活,為錢而活,為愛而活…到底我是為了甚麼而活着?常聽說青春期都是給人認識自我、尋找自我的時間點,但為甚麼,我卻是一點、一點、一點的丟失自我呢?

拯救…別人的生命?這都是醫生的工作,與整天散發負能量、渴求死亡的我根本毫無瓜葛。

可是,可是……不知為何,我打從心底裏,認同波兒對我所說的話。



「這次妳又畫甚麼呢?」阿源好奇地問道。

「漫畫,有些分頁我要修飾一下。」

我們坐在一間咖啡館裏,只要購買三十多元的飲料便可坐上一整天,實在太划算了!而且我也不想待在家,只好應邀出外溫習。





「距離DSE還剩下一個月,有甚麼科目沒溫好嗎?還有心情畫畫,應該遊刃有餘了吧?」阿源笑言。

「還好啦,暫時我不太想看書本。」我沒有抬頭看他,繼續專心畫好我和波兒的漫畫。

「哦,那好吧。」阿源繼續讀他的中史筆記。

我看着他,好奇問道:

「怎麼?你不打算監督我溫習嗎?起初你還說要幫我進行特訓。」(因為我在校內的成績實在太差了。)

怎料,阿源笑着說:「那也是有先後次序之分啊,我見妳好像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那溫習甚麼的當然要先擱置下來吧,不是嗎?」

這刻,我不禁回想起自己父母,讀書是一切之先,是學生時期最重要的事情。喜歡畫畫?溫好書本再說;要練舞蹈?溫好書本再說;要睡覺休息?溫好書本再說…





尤其在考試前,剩餘不多的溫習時間更顯重要!然而,阿源這傢伙,竟然行事是相反的,叫我先畫畫再溫習?一直以來我都聞所未聞,對他而言,事情重要的次序,溫習竟是排在後嗎?

我停下鉛筆,發自內心地問:「你覺得,我現在所做的事…比溫習更重要嗎?」

阿源沒有多加思考,直接了當地回答:

「當然!再說了,比起妳溫習時那厭世的臉孔,我還是喜歡看着妳畫畫的表情。」

聽罷,我臉掛笑容,對阿源說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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