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小辰!妳現在有空嗎?」

「幹嘛?」我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小姬,她是我的好朋友……曾經吧。

「我和娋子她們在小息時,偷偷種了一株玫瑰在花圃那邊,要看嗎?」小姬高興地說。

「這個…不用了吧?」

「來嘛!不會阻礙妳太久。」





於是,我便被小姬強拉着過去學校角落的花圃,慢着!我好像沒關好書包的拉鍊吧?

小姬和我跑到花圃這邊,小小的泥地上種滿了白菊花,還看見有幾只蚊子在飛來飛去,因此很少學生會在小息或放學後過來這裏憑弔。

「Surprised!」

有兩個人影從柱子後的轉角位冒出,彩帶霎時爆開!是娋子和院依,她們是我最好的朋友。

「發生甚麼事?」我驚魂未定的問道。





「下星期一妳要轉校嘛,所以我便聯同她倆一起歡送妳咯。」小姬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說。

一旁的娋子也插嘴道:「對呀,而且我們不希望哭着臉來送別妳,想盡量讓氣氛歡樂點。」

「這是我們親手做的相冊,如果掛念我們的話,不要躲在睡房裏看相片,而是在電話裏約我們三個出來!」

我接過相冊,內心充滿感動,雖然沒有想哭的衝動,但為了讓她們三個感受到我的情緒,因此我刻意裝出想哭的樣子。很可笑吧?不必感覺奇怪,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異類…

「謝謝妳們…我轉校以後,一定會繼續跟妳們聯絡的,不要忘掉我啊……」我硬擠出少許淚光,小姬似乎也被觸動到了,上前與我相擁:





「嗯!無論我們四個身處哪裏,都是永遠的好朋友,約定大家考上同一間大學,到時候再見面吧!」

我點點頭,這是我們四人最後一次一起上課、小息嬉戲、一同放學…

之後就是轉校,其原因有某部份是關於我燒炭自殺一事,但我的朋友們並不知道,校方盡量低調處理,再加上我只是自殺未遂,不會引來新聞記者的注意,自殺這回事很快便在校園裏消聲匿跡。

而轉到這所新的中學後,我在別人面前也是自介作「阿黑」,因為感覺田雨辰這個名字不夠負面,與我格格不入,所以現在除了家人以外,沒有人會喊我作「小辰」。



我看着自己同班的女同學,正圍着阿源和另外五名隊友歡呼,便莫名回想起昔日中學的往事…剛才以兩分之微,險勝六乙班的人,如無意外之後要對上中四的班別,對阿源來說毫無壓力吧?

人群間有着歡笑,慶祝這一場得來不易的班際籃球賽的勝利,某位男隊員還興致勃勃的大談剛才在球場上的英姿,在女同學面前炫耀一番。當然身為異類的我,自然無法擠進他們的圈子中,感覺十分無趣,便轉身離開球場…

微風吹拂我的臉頰,髮絲們紛紛亂舞,我抬頭望向天空,只是一片死寂的灰色,會下雨嗎?還是說,這些只不過是數片厚厚的白雲?





不知道,小姬她們現在過得怎樣了?大概正在努力溫習,為到兩個月後的公開考試而奮鬥着吧。

「Hey!阿黑。」某人拍拍我肩膀,喊著了我。

回頭一看,不意外,是阿源他跟上來了。

「恭喜你。」我冷冷說道。

「蛤?噢,妳指比賽的事?沒甚麼啦,而且我沒料到,妳竟然會留下來看比賽,平時妳放學後,老早便回家去了…」阿源笑着說。

「反正沒有約人,就順便看一會咯…」我從書包裏,取出那幅從畫冊上撕下來的畫作:「這個送你,當作是報答你送顏色筆給我吧。」

阿源接過來看,臉上盡是驚訝和喜悅的神情,向我連聲答謝。一幅畫就能哄得他心花怒放,唉,果然是戀愛腦的男生…





我看着滿臉幸福的阿源,冷不防地對他說:

「其實,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

說罷,阿源用呆滯的目光看着我,腳步放慢下來。

「蛤?甚麼鬼?」他露出尷尬的笑容。

「沒甚麼,我想問,你曾經有跟女生談戀愛嗎?」我換過話題,免得讓他難堪。

「沒有,倒是曾經為着一名暗戀的女生而當兵啦,大約半年左右我才脫離兵役。」阿源笑道。

我點點頭,不再講甚麼。

「那麼,阿黑妳有談過戀愛嗎?」





阿源問回我同樣的問題,但我沒有回答他,等同於默認了自己曾跟別人談過戀愛。雖然不是些不可告人的情史,但我不認為,我和阿源之間的關係熟絡到可以分享自己的秘密給他,至少在我的角度是這麼認為啦。

他見我沉默不語,也不敢再追問下去,只是隨便聊着一些無聊的話題,走往地鐵站的方向。

「貓和狗,妳喜歡哪個?」阿源問道。

「都不喜歡,幹嘛?」我冷淡地反問他。

「沒甚麼,我見妳一直很少笑,想着或許帶妳去寵物咖啡廳這個主意會不錯。」他微笑說。

「不必了,謝謝。」

阿源伸伸懶腰,喊道:「我好想養一隻貓啊!因為小時候我很愛看《加菲貓》,一直幻想將來會有一只胖橘貓陪着自己。」





我點點頭,這不關我的事。面對我這類話題終結者,以及冷場製造者,阿源仍努力撩我聊天,但我都一一不搭理,微笑點頭已是我最大的尊重。


走着,走着,來到某個燈口處,明明燈柱是發出綠色行人燈的聲音,但卻有不少路人停留在原地,仰望着遠方,有些人還拿起手機錄影。我和阿源都十分好奇,一同順着方向望去。

只見在一座行人天橋上,一名長頭髮的男子越過欄杆,坐在邊緣的位置,天橋上的途人紛紛安撫他的情緒,勸說他回到安全位置。

身邊的阿源一臉擔憂的樣子,盯着那名陌生長髮男子,而我則是聳聳肩,冷淡地說:

「他不會跳的,別管他。」

「甚麼?」阿源用錯愕的語氣問道。

我若無其事的解釋:「真正想輕生的人,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人世,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望向天橋的方向,對於那名長髮男子不屑一顧:

「他只不過是希望博取關注,又或是借用『企圖自殺』來威脅某些人:『不要逼我,再這樣我就跳下去』罷了。」

阿源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盯着我,說:

「我還真不知道,妳是如此冷漠的人…」

我默默地說:「在我身上,你所不知道的事還多着呢…」

「妳有甚麼資格,去定奪那人不會自殺?萬一他真的往下跳了,妳也根本不在乎吧?」阿源嚴肅地質問我。

我雙手插在褲袋,沒有理會他,自顧自的走過紅綠燈,剩下背後那群笨蛋在看那名男子吧。為甚麼我會知道?因為我見過許多自殺前的人,更何況,我自己就是那位想要尋死的人,我又怎可能不知道呢?



回到家中,我脫掉運動鞋,走過客廳,經過那位似是不存在的母親,筆直地返回自己睡房。電視機的新聞台竟報道着剛剛那名危坐天橋邊緣的男子,我隨即關上房門。

果然,那傢伙沒跳下去呢。

現今的社會真是可笑,自殺死了的人反而不被報道,而自殺未遂的人反倒這麼着緊,是因為活着的人比屍體更重要嗎?還是說人一旦死去,就沒有被報道出來的意義?

我上網翻查了一下,發現那名長髮男子竟是一名電視台演員,怪不得大家會如此着緊…畢竟一個人要有名氣、知名度,別人才會關心你。以我為例,就算明天的我從天橋墮下來,除了家人和朋友,經過的路人也不會心痛。

記者也不會浪費時間報道,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甚至對於新聞熱度和收視率毫無幫助,這還真是個…可悲的事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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