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你仰望星辰》: 第三夜目

翌日赤星同學沒有回校上課。

不論是上課時或是和朋友待在一起時，我都不自覺把視線轉向了她的座位。

空空如也的座位，就像本來絢爛美麗的花朵凋謝了一樣沒有生氣，顯得空虛而寂寞。

到底昨天那表情是什麼意思？赤星同學是因為在經歷「可怕的事情」才無法回校上課嗎？但「可怕的事情」又是什麼？

真是的。時而像個變態一樣說着噁心的話，時而又露出那樣不安又嚴肅的神情。真是個捉摸不透又讓人擔憂的孩子。





「聖那？怎麼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樣子？」

朋友們都這麼問道。

「我在擔心赤星同學。」

還是習慣性地擺着那副冷漠臉，我淡然地坦言道。

「是這樣啊。」





朋友們全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卻沒有說出他們驚訝的事情。就像彼此配合了一樣，他們都只是點頭這樣回應。

*

這晚，從背對着我的姿勢轉向我的赤星同學，閃現了一下像比前兩晚更要悲傷的神情。

赤星同學帶來了結他。

「你懂彈啊？」





那只是一剎那的事，我不能確定她是否真的露出了那樣悲傷的神情。所以我沒有多問，只是對於她帶來了結他表達一般的好奇。

「嗯！但白川同學喜歡的歌曲不懂！」

她還是抱持一個燦爛的笑容，率真地說道。

看她那像平常一樣猶如傻瓜般單純又燦爛的笑容，我今早的擔心應該多餘了吧？看來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

「不用懂也行。」

我像平常一樣以客套的語氣平淡地回應道。

「——所以，我在家苦練了很久！」

赤星同學把未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





她說着試一試便不假思索地在我面前自彈自唱起來。

「你朝我走來～掀起了風沙～像大海一樣滿溢的愛～卻如潮汐般時漲時退～」

赤星同學彈得並不熟練，有時停了一頓、有時忘記撥弦、有時按錯和弦；赤星同學唱得也不算好，時而跑調、時而忘詞。

她尷尬又着急地找和弦的樣子、彈錯唱錯時不好意思的樣子都很滑稽；好不容易終於唱完一首歌後，明明鬆了一口氣卻要逞強固作輕鬆的樣子也很有趣。

她笨掘卻要強的樣子真可愛——我甚至有一剎是這麼想的。

明明旋律及歌聲都不美妙，眼前的她卻偏偏使我沉淪。

可能是因為看到赤星同學那黏滿創可貼的雙手吧。十指有八指都黏着創可貼，我真是不禁懷疑她是否連結他本來也不懂彈了。





不過，為了和我這簡短的相處時間而這樣做，真是辛苦她了。明明不用這麼努力也可以的⋯⋯

肯定到此刻，我才感受到她喜歡的真實吧。為了逗喜歡的人開心而努力讓自己改變，這是一件多麼耀眼的事啊。像這樣花時間又花精力的事情，自問我也不一定會堅持做。所以，雖然笨拙，但只是到達她這種程度已經很厲害了。

能夠被眼前這個女生喜歡上真是太好了。

明明這晚比較寒冷，內心卻像有一股滾燙的熱流經過，感覺溫熱的。

這絕不是我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卻也超越一般朋友能夠帶給我的感覺。

「如夏日檸檬般一閃即逝的愛戀～我想抓緊卻不想讓這份酸味長久～可以嗎～」

赤星同學就這樣繼續高歌。接下來數首似乎都是她比較熟悉的歌曲，不只彈得更好了，而且跑調也變少了。

彷彿有很多透白的大小光暈在幻藍的夜空中閃爍，為這夜晚渲染上一層夢幻的感覺。此刻世界彷彿只剩我們兩人。晚風時而吹拂，使她明亮的秀髮在空中飄逸。可能是因為她的髮色是銀白色吧，使她的髮絲與這深色的夜空形成鮮明對比。也使她那正在風中飄揚的髮絲更顯亮麗、散發着光輝。她正閉上雙眼、張開口，沉醉地把我喜歡的歌曲一首一首地唱給我聽。





也像在向我傾注她至今為止的努力。

赤星同學自信的神情彷彿帶了我進去另一個世界。那不是歌曲的世界，而更像是她的內心世界。就像她的眼瞳時而倒映着我一樣。她所撥的每一下和弦、所唱的每一句歌聲，都化作絲線牽引着我，拉扯我進她的內心世界。

她的世界很純粹。如同白紙一樣乾淨，毫無污垢、毫無雜念，筆直而單調。

——我喜歡你，白川聖那。

那不是正在歌唱的赤星同學的聲音，更像是從她內心深處發出的聲音。在我的耳窩追逐着她的歌聲的時候，傳來了十分真實的幻聽。

她就這樣像個小孩般直接地向我傳達她非我莫屬的愛慕。

真是浪漫之餘又有點讓人起雞皮疙瘩般害羞。





肯定是因為赤星同學對我的愛慕透過這數首歌就像滿溢而出一樣了吧，我不自覺就更加沉迷下去了。

真是的⋯⋯現在的你是多麼的幻麗。

這猶如活在甜美夢境的如真如假使我的目光被眼前的赤星同學完全奪去，無法移開。

不能說像天使。應該說更像是不可怕的幽靈吧——身體沐浴着透白幻藍的、並不駭人而是溫柔的、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幽靈。

赤星同學正閉上雙目享受地給我表演，應該看不見我此刻的眼眸吧。

就像看向什麼稀有動物一樣，我正以一種珍視的眼神看向這個這晚限定的她。

⋯⋯真想這刻能延續下去。

我第一次對赤星同學擁有這股奢侈的留戀。

尾奏結束，赤星同學先是像回神般頓了一頓。

接著，她露出不捨的神情，卻還是乖巧地向我苦笑道：

「今晚的時間已經到了呢。明晚見，白川同學。」

「等等。」

我用話語制止了正在收拾結他的她，繼續說——

「赤星同學不想就這樣結束吧？我可以留得久一點的，反正又不是太睏。」

這次是我第一次挽留赤星同學。難免赤星同學會露出這樣驚奇又激動的神情。

「真的可以嗎？」

「嗯。」